长安郊外翠翠生生的竹林,笼着盛唐夜晚的乳白的月晕。独坐幽篁,青衫磊落,操一把古琴,你不发一言,长啸杂着烈烈风声,我听闻了你心中那一片深远华丽。 佛家有偈:“不可说,不可说。”世人称你为“诗佛”,你必了悟此间真谛。 盛唐的风光旖旎被李杜占去了一大半,同历大唐繁华的你,稍显沉寂,却不比二人逊色。记得一深沉女子说过:“有的人血液里喜爱兴奋,而有的人喜欢掩藏自己,十的东西,也只觉得不过七八。”你无疑是后者。李杜都是有着兴奋因子的。一个是盛唐的风光绝盛,潇洒飘逸比作“仙”;一个是乱世的深刻萧索,沉郁顿挫誉为“圣”。只有你做得了佛,不只因常年半官半隐,行如僧侣,更因骨子里的平淡随和。你是如此有禅意的人,懂得“蝉噪林逾静”的闲逸,移动的“人闲桂花落”的庆贺。故而纵然你不如太白那般不羁开阔,也吟不出杜工部得哀婉凄绝,你只是你,不言不语却有着完美的人格。 年少才高,子不语。同是世家子弟,可弱冠之年名满京华,不知比轻浮狂放的五陵少年强了多少去。 公主府内,子不语。以乐言志,一曲《郁轮袍》技惊四座。贵人知音,一入仕途便春风得意马蹄疾。 黄狮子案,子不语。总是责任不在你,你亦安静无辩,功名于你如浮云,宁静淡然,志于山水之间。 安史之乱,子不语。一壶哑药意态决绝自断言语。身在伪朝心在唐,沉默如雷,是你最有力量的表达。 诗画双绝,音乐器材,你已生长成天宝年间最青翠的竹。男子,才子,公子,君子集于一身,故你有骄傲的资本,只是长年信奉低调的华丽。 喜爱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李太白远了,白袍飘逸,随君夜郎,盛唐的骄阳落了。 畅饮花近高楼伤客心的杜工部远了,风破茅屋,客死舟中,盛唐的土地陷了。 只有你,在乌托邦式的辋川别墅写下绝笔。你是否又见那竹林摇摇,浣女的绿裙波波荡荡,她们朝你浅吟低笑,唤你归去;你是否又见那月照青苔,听那空谷低语,唤你归去。仿佛你依然是翩翩少年郎,妙年洁白,风姿俊美。于是你长吁一口气,轻合双目,默道:“不如归去。” 盛唐的山水尽了。 终君一生,宁静而已。是宁静,故干净。山水行云点翠留白的大写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千言都不胜寂静无语。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故而,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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