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行年渐晚,商隐不再感叹“锦瑟惊弦破梦频”,不再询问“何处更求回日驭”,不再愤懑“却羡卞和双刖足”。他独拾朝花,捡起一地枯萎。
他眼枯见骨,只好将天涯羁旅之愁托予黄莺,将涕泪洒给最后的花,渴望留住最后的春意,于是有了“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他壮志未遂,只好将惋惜喟叹寄予蜀相,于是有了“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馀。”他胸怀大志,奈何卷入牛李两党之争,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中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终失意。他因希望而积极入世,又因失望而消极避世,矛盾着,且无所适从,落得个“一生报襟未曾开”。
商隐自幼丧父,历经了离启别殇,深知世态炎凉。他渴望从政,是为了光宗耀祖,重兴家门。但那个污浊的年代,抛弃了这位壮志仕子,却拾得了一位流芳诗人。他的愁在寥落雨中,在冷清月下。他的诗如月下的青冥,深婉凄丽,迷幻朦胧。
他客居他乡,叹出了《锦瑟》。
不知为何,锦瑟总是有五十根弦。一弦一柱一寸思,一年一岁一寸灰。如今年近知命,重拾旧事,仍历历在目。人生如梦,一觉醒来惟枕席,只得寄愁予啼血的杜鹃。沧海遗珠,简单恬淡的生活只如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即。往事云散,当时便惘然若失了,更何况数载之后的今日呢。
他的失意,他的由于,他的忧郁,与时代的变换糅合在一起,在历史上刻下深深的烙印。或许曾经是有过快乐的生活,珍贵如珠,美好如玉。到如今,仅是最后的一滴泪,杂糅这短暂的欢乐和忧愁,砸在异乡的土壤上,了无痕迹。没有人比他更加眷恋,而他,亦再也不会这样眷恋了。他将乘西鹤,逃离这充满了回忆的人间。
商隐,商隐,一个隐字便概括了他的所有。隐忍,隐世,隐晦。失意的商隐,幽怨的商隐,才华横溢的商隐,你从未离去。
我若是鲛人,定会在一轮婵娟下,为你——落泪成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