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惹不起，躲也躲不起
排座位坐到俞薇薇身后时，秦桑雨觉得五楼的阳光温暖得刺眼。俞薇薇像戴着珠冠的王后，光芒四射的普度众生里，秦桑雨仿佛是最受恩惠的人。老师点完下一个名字，路少扬面带微笑地坐在秦桑雨身边时，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众月拱星”。没错，路少扬是月亮，俞薇薇是月亮，甚至是月亮上抱着白兔，有倾国倾城美貌的嫦娥。可是秦桑雨是颗星星啊，还是一颗“土”星。当周围同学向秦桑雨投来艳羡的目光时，秦桑雨真想挖个地道逃之夭夭。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
是的，俞薇薇多漂亮，这样高挑而骨感的女孩子，白净的皮肤有着婴儿的柔嫩，一双微笑的眼睛似湖水清澈见底。路少扬已经拔节地长过了所有男生，成为班里的珠穆朗玛峰，帅气阳光，最重要的他是这个重点班的第一名，秦桑雨何德何能占尽如此地利?就算秦桑雨阴差阳错的成为女生中个子最高的，可是她穿粗布做的衣服，一口标准的家乡话，长长的麻花辫无精打采的垂在身后。男生不想她坐在俞薇薇身后，女生不想她坐在路少扬旁边。秦桑雨刚想站起跟老师调座位时，俞薇薇转身一笑，“桑雨，最后一排的空间很大吧?”秦桑雨一愣，随即点头，然后深深的埋下去。自己有多胖她最清楚，除了坐最后一排，别无选择。
可是这样的座位无形中给秦桑雨平添了很大压力，原来惹不起，躲也躲不起。
2 唯有少年不曾笑
有时候想想，秦桑雨觉得自己很幸运。重点班的分数线她刚刚超过一分，像打擦边球，在这个40人的重点班排第39名，俞薇薇是第40名。但俞薇薇的成绩远达不到重点班的分数线，可是听说她有一位政界要员的父亲。也就是说，秦桑雨才是重点班如假包换的最后一名。
秦桑雨的数学很不好，经常读三遍题目还是大脑空白到没有一个解题思路，更别说举一反三。有时候听着数学课就迷迷糊糊地点头，和周公悄悄约会。常常在路少扬的胳膊肘轻轻推过来的时候，数学老师的粉笔头也准确无误地砸过来。秦桑雨腾地站起，脸刷地红过了苹果，大家哄堂大笑。秦桑雨低着头不说话，她知道这样很不对很不对可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晚自习开始之前路少扬拿着笔记本，一脸严肃地说要给秦桑雨补习数学。秦桑雨赶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实话虽然天天和路少扬坐同桌但几乎很少说话。大多时候是听路少扬和俞薇薇讲话，听他们说路遥，说列夫托尔斯泰，说金庸也说张爱玲。路少扬突然这么热心地帮助自己，秦桑雨竟本能的拒绝。可是这个好看的少年郑重地问秦桑雨，是不是不想呆在重点班，不想考重点高中了?秦桑雨想了想没有说话但是乖乖地听路少扬给自己讲数学题。她记得每次大家哄堂大笑，尤其是前面的俞薇薇笑得花枝乱颤时，唯有身旁的路少扬，这个少年不曾笑。
这已是莫大的鼓励和足够的保护。
3 第一次抬起头
隔壁班的男生追俞薇薇时，总是每天早自习没下课就站在门口，买好了豆浆、油条、火腿，有时候是蛋挞，牛奶。每天都变着花样，无比坚定。秦桑雨不知道俞薇薇是否真的喜欢那个男生，却总是见她乐呵呵地接过早餐，昂首挺胸地走回教室。最初的几次她总是转身对着路少扬问秦桑雨，“桑雨你胃口好，要不帮我吃点?”还翘着细细的兰花指笑盈盈地递过来。秦桑雨依旧是赶忙摇头，随即深埋下去。在俞薇薇面前，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像个女仆，胖壮劳作的女仆。
女仆和王后是有天壤之别的。
秦桑雨没能力一瞬间改变太多，她只能更努力的学习，用掉很多脑细胞去研究一道几何题，吃很少的饭慢慢地把胃口缩下来。她记得路少扬给自己讲题时，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俊朗美目，轮廓坚毅。自己熊掌般的大手就藏在衣兜里，连伸出来算道数学题的勇气都没有。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两次月考后，秦桑雨的数学成绩明显扶摇直上。路少扬称赞秦桑雨时，考倒数第一的俞薇薇哭得梨花带雨。
在一向骄傲的俞薇薇面前，她懂得只有在成绩上，可以不那么自卑。
秦桑雨勇敢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迎着路少扬赞许的目光没有躲闪。
4 一个镜花水月的故事
路少扬突然搬到前面和俞薇薇做同桌后，隔壁班的男生再没有出现在秦桑雨的班级前。秦桑雨记得漂亮的俞薇薇伤心哭泣的那天路少扬站起来安慰她，这个少年明明是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说，“别哭了，别哭了。”可是效果相反，俞薇薇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更是关不上。路少扬很着急的红了脸，他说，“我帮你补数学。”
俞薇薇真的不哭了。
每天课间及晚自习前休息的时候，秦桑雨总能听到路少扬耐心讲题的声音，像特有的声波好听的传过来。秦桑雨就像是一只蝙蝠，专门收集这声波。不同的是，蝙蝠依靠声波找到了方向，秦桑雨却在路少扬给俞薇薇讲题的声音里，撞得不分东南西北，她根本学不进去。俞薇薇的数学成绩没有太大起色，但班里关于路少扬和她的流言飞语铺天盖地的充溢时，秦桑雨已经搬到教室西南角的最后一排，一个人拥有了一方宽阔的角落。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俞薇薇的漂亮和显赫的家世，没有路少扬的聪明和优异的成绩，甚至没有城里同学的一份光鲜衣着。路少扬给自己补习数学的那段日子一度让秦桑雨内心快乐起来，充满希望充满阳光，她甚至想就这样幸福的坐下去，坐到高中，坐到大学，坐到地老天荒。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镜花水月的故事，秦桑雨讲给自己的故事。
路少扬不坐在身边了，他不给秦桑雨补习数学了。可是中考依旧，秦桑雨只能更努力地学习，用自己的力量去拼一片蔚蓝的天空。
5 那个时候的你
中考的黑色六月就那样策马扬鞭一阵风似的呼啸而过，秦桑雨没有考上省重点高中。站在红色的公布栏前，看着路少扬第一名的位置，秦桑雨懂得距离有多远。没有告别，没有眼泪，没来得及怀念，高中的快节奏生活成了一切主题。原来三年，竟快得这样悄无声息。很多时候坐在大学校园的梧桐树下的长椅上，秦桑雨都会想起那段时光，刻骨铭心的时光，搀杂了太多的酸甜苦辣。
大一的时候初中同学聚会，全班同学齐刷刷就位。席间路少扬特意绕到了秦桑雨对面，他说，嘿，姑娘你瘦了。俞薇薇也一起走过来，她说桑雨你变漂亮了。大家一起说起那段日子，时光流逝带走了年少的幼稚。路少扬说桑雨那个时候你很害羞，却很要强；数学不好还总是犯困，我帮你补数学你却懒得伸手算题；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其实你鬼点子也挺多吧?俞薇薇拉着秦桑雨，那个时候特别羡慕你的淡然，那么胖却总是无所谓；跟班里最优秀的男生做同桌却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你说那个时候的你得有多清高?
秦桑雨和大家一起笑着低下了头，那个时候的自己，每天都想着瘦一点再瘦一点，皮肤白一点再白一点，连头发都再软一点。看着前面的俞薇薇，不停地在心里期许明天的明天自己也是那样漂亮。即使在面对俞薇薇的友好邀请时，都敏感地拒之于千里之外。那个时候内心默默地喜欢路少扬，拼命的学习数学，做一堆一堆的卷子。因为自卑而刻意的和路少扬保持距离，远远的关注已是心底的幸福。很多时候回忆起那段时光，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路少扬和俞薇薇把持了剧本的主调，他们的光芒足够让舞台明亮，哪怕这是自己的剧本，自己的回忆。不如索性忘记，忘得一干二净。
6 原谅时光没有忘
是所有后来认识秦桑雨的人都说她很漂亮，足够优秀；以前认识秦桑雨的人有了绝对改观，如此稳重大方的女孩，那些年真是藏而不露。像是满足了秦桑雨的愿望，那段时光终究不被人提起，终究改良换面，连带着自己都要遗忘。可是路少扬和俞薇薇再次提起时，秦桑雨忽然感激。
感激那些年的自卑，让一个女孩子有了改变的动力，有了成长的决心和优秀的渴望。是年少的喜欢让自己学会寂寞的等待，学会破茧成蝶，那没说出口的喜欢像凉去的茶水，有幽香却再不能入口。
秦桑雨庆幸他们都记得，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的黯淡，那个时候的天空，那段日子她也会想起却曾努力彻底忘记。而现在，她原谅谁都没有忘，尤其时光没有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