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现在提起笔来写这篇短文时,真是思绪万千,不知从何写起。也许人到世间,应该是有享受快乐同时也有经历痛苦二者兼有的,但是二哥似乎一生都是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着。他也曾跟命运不止地抗争过,但是还是没有经得住病魔的摧残,撒手而去了。九月十八日晨五时左右接到大哥从新疆打来电话告知二哥已经不在了的消息,悲痛欲绝。回想起二哥的一生,可能只能用悲惨二字概括。他所经受的苦难,大概是人间所少见的。他一生中走过了四十四个春秋,可是在病榻上就躺了二十三年。也许从一开始躺着不能动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成了家里的负担,一切都要求之于别人了,但是他硬是凭着对生活怀着的一丝希望,凭着对人间冷暖的一点眷恋,凭着对自己命运的不堪屈服,支撑着生活了这么年,这也许是个奇迹,我也很佩服他的这种不屈精神,对生命的不轻言放弃,就象一盏油灯,直到最后油干灯尽。
如果要说二哥的生平,大概是生不逢时吧。他出生于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一九六七年,当时全国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接着是十年的内乱,全国人民都在忍饥挨饿,更不用说我们这个地处西北黄土高原,自然环境恶劣,土地贫瘠,交通闭塞的农村。听二哥说他刚出生时就挣扎在不能吃饱饭的生活当中,以后随着老三和我的出生,家里的负担就越加沉重了,也就更加揭不开锅了。可是父母还是硬是把我们养活下来了,还要下决心要供我们上学成才。就这样二哥承载着家中的期望,在学校里寒窗苦读,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家中也曾以他为骄傲,他是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初中的。但当全家的希望寄托于他身上之时,家中的生活却日渐艰难了。我们弟兄四人都在上学了,家里吃饭的人多而劳力少,当时全国的经济也处于瘫痪,父母已无力支撑起这么一大家人的生活了。二哥进入中学后,经常是无法填饱肚子,身体状况很差。学校的条件极差,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冬季,全班男生一个大宿舍,在这么严寒的北方,没有任何取暖设施,宿舍的大多数窗户和门也破碎无钱修补,在刮风下雪天,学生们只有靠自己体温取暖了。而当时我们家条件更差,二哥的衣服和被褥太单薄了,在他上中学的第一个冬天他就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两只脚肿得很高,被我大哥从学校背回了家。从此以后,二哥的一生就被这种病魔摧毁了,直到抱着遗憾和伤悲离开了这个曾让他满怀希望的人间。
当我写到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因为二哥是不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他在家里短暂地休养了一段时间,没有怎么好好的求医问药,就重新背上了去中学的那套薄薄的被褥,继续试图实现自己的梦想。然而命运并不怎么怜悯他,虽然他的学习成绩还是很好,他的病痛却在日渐加重地摧毁他的身体,以致于最终破灭了他的理想。他的双膝关节逐渐不能伸直了,虽然他最终上到了高二,但严重的病痛还是让他彻底躺在了床上,而且一躺就是二十三年。躺在了床上后的生活当然只有靠父母了,也依赖了一阵兄弟,侄子,侄女等亲属。这么多年的人生他是靠什么精神力量支撑着自己?他的内心的容忍度可能已发挥到了极限,因为他多么想自己站起来,多么想自食其力,多么想能有自己一片小小的天地,多么想体验成功的喜悦。然而一个最普通人成家过日子的生活他也没有做到。他多么希望奇迹能够发生,自己能重新站起来,以致于拿起了医书。也许这些医书帮他实现了一点自身的价值,曾有许多人向他求医。他托人为他购得的那些中药或西药还是没有在他身上起效,而且由于长期卧床,发生了严重的骨质疏松,到2003年发生了骨折,这次身心遭到了最严重的打击,曾一度使他想到过放弃一切。在这种内心的煎熬的痛苦中,他还是选择了忍受,接受了命运的惩罚。因为他多么想不愿离开他所关心的那些人,他多么不想离开这个有喜又有忧,有恩也有怨,有冷也有暧,有成也有败的人间。抱着这么一点对人间的留恋,他在痛苦的深渊里度过了自己最后的几年,竭尽全力地为他人着想,表面上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痛苦。事实上这后来的几年我由于长期在外工作,并没有仔细看见过他伤肢是如何的惨不忍睹,每次回家后他也不让我看,只是这些年让父母百般操劳了。听说他在最后的几天,下肢已严重溃烂,但仍思维清楚,关心每一个亲人,希望他们都能过好。鸟之将亡,其言也悲,人之将亡,其言也善。呜呼!悲哉!痛哉!
二哥走了,走完了他可悲可痛的一生,他生前是不相信有所谓来世的,但此时我希望他临走前能放弃他的一些思想,因为他的一生是带着遗憾走的。但愿他能相信还有未来,还有来世,他一定会重振希望,完成他这一生所没有完成的一切。
公元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五日
高三:康士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