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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校园拆迁改造之“殇”

[db:作者]  1970-01-01 08:00:00  互联网教育报

付业兴 绘 北京大学“德才均备”四斋之一 南开大学仅存的解放前建筑——思源堂 武汉大学依山势而建的老斋舍

  在中国城市化飞速发展、运动式拆迁成为时尚的当下,现代化的新校园、新大楼取代了装满历史记忆的老建筑,多少校园在拆迁和改造、新建中失去记忆——

  ■本报记者 柯进

  时隔5年,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张玉钧教授始终忘不了自己难堪的一幕:毕业20年的同学从世界各地纷纷返校聚会,作为东道主的他,本想领着同窗们在校园内寻访曾经学习和生活过的那些陈迹。但遗憾的是,20年校园的巨大变迁,连张玉钧自己都无法找到从前的影子。

  不单是张玉钧遇到这样的尴尬。近些年,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曾经局促、低矮的校园也在大兴土木的新校区建设或拆迁改造进程中,被现代化的高楼、黑黝黝的柏油路悄然替换,写满一代代学子青春记忆的老校园、老建筑正在机器巨大的作业声中慢慢消失,成了一种文字的追忆。

  是什么促使老校园、老建筑加速消亡?其背后,折射出怎样的文化价值取向?经年之后,走向五湖四海的学子再见母校,还能否找回往昔的记忆?

  校园拆迁:没有钉子户,只有伤逝者

  对于一所学校、一个怀想青春的学子来说,每一栋校园老建筑的背后就是一个学校的发展史、一部个人的青春史。

  网友小洁在自己的网络空间里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20年前曾就读的浙江省绍兴市塔山小学,早已改名,并搬迁到了别处。现在,连留影纪念都成了一种奢望。如今的小学校园再也唤不起我一丝记忆。

  无独有偶。小洁曾就读的绍兴第二中学,如今也已改成了稽山中学,记忆中的石碑、荷塘,以及校园木头房内的音乐教室早已没了影踪……

  一轮又一轮的校园拆迁改造,正在成为中国无数校园一首首悲壮的挽歌。

  坐落于武汉大学桂园路的“老八舍”,是建于上世纪50年代末以及改革开放后的8栋学生宿舍。曾轰动文坛的《女大学生宿舍》就诞生在被拆除的桂园五舍。这栋宿舍自建成以来,一直是文科学生寝室,其中包括恢复高考后的首批77级和78级中文系学生。然而,2012年暑期,随着武汉大学校舍改造工程的推进,“老八舍”在一代代青年学子“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哀怨声中,终结了她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

  “老八舍”曾走出了著名作家方方以及陈文新、易中天等一批文化界学者、名人,并留下了他们的许多足迹和故事。1978年的9月,武汉大学迎来了全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研究生,他们带着曾陪伴他们“上山下乡”的简单行李住进了桂园一舍。其中,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来的易中天被分在了一楼的一间寝室。在人们记忆中,桂园曾有一个图书阅览室,当时31岁的易中天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自习。被称为凤凰卫视“名嘴”的窦文涛也曾住过桂园六舍三楼。

  2012年暑期,当记者前往武汉大学时,曾经的“老八舍”已成一片瓦砾,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平整土地,建造新的学生宿舍。据现场工程人员介绍,这些学生宿舍楼建成年代已久,陈旧和简陋的设施已经不能满足现实需要,学校决定拆除,进行现代化的扩建和改造。

  对于冰冷的工程机械而言,拆一栋老楼就如同炸药开山掘石般寻常。但是,对于一所学校、一个怀想青春的学子来说,每一栋校园老建筑的背后,就是一所学校的发展史、一部个人的青春史。

  “桂园的宿舍楼,虽然年代最久的不过半世纪,但它们见证了武大不同时期的发展,甚至一度成为武大标志性建筑物。”年近七旬的武汉大学档案馆徐正榜教授回忆说,上世纪70年代他就住进桂园,无论是求学生涯,还是留校任教,都曾居于此。桂园的前身是武大桃园,相对比较偏,以至在他读书时,桂园有“西伯利亚”之称,学子们到最近的南一教学楼上课,至少要走20分钟。改革开放后,随着紧邻桂园的“教三”大楼建成,桂园便一夜之间热闹起来,成为武大中心之一。直至拆除前,在学子们眼中,这种影响力仍在——学校许多重大活动如果离开桂园,就不能称其为大活动。

  韶光飞去,期待记忆永恒。听说自己曾住过的“老八舍”将要拆除,《女大学生宿舍》的作者喻杉专程赶回母校拍照留念。

  在网络空间里,对于沉淀了浓厚文化味的“老八舍”,更多的学生则是以伤感的文字,诉说着远去的记忆。然而,在“适合做梦和写诗”的校园里,没有强拆者,也没有钉子户,只有伤逝者对于老建筑轰然倒地的追忆和依恋。

  面对新建筑风潮,多少老校园正在失忆

  在新建筑风潮兴起、校园设施条件日益改善的背后,是许多老校园老建筑被废弃、拆迁改造或被商业置换。一些有着厚重历史文化积淀的百年学府也未能幸免。

  近年来,随着教育事业的快速发展,过去长期制约教育发展的基础设施差、历史欠账多、发展空间受限等问题得到了根本性改变。许多学校已成为不少地区最漂亮、最牢固、基础设施最好的地标性建筑。

  然而,与近些年中国式城市拆迁致使许多老城快速失去文化记忆的轨迹相似,在新建筑风潮兴起、校园设施条件日益改善的背后,是许多老校园老建筑被废弃、拆迁改造或被商业置换。甚至在一些地方,一些有着厚重历史文化积淀的百年学府也未能幸免。

  天津作为中国近代新式教育的中心之一,曾有大量活化石般的老校园、老建筑,记录着近代中国教育发展的历史足迹。但拆迁改造的步伐远胜于大自然的风蚀雨剥。始创于1905年的天津市第九中学,由近代著名教育家温世霖先生创办,其前身为普育女子中学、女三中、红军中学、中山中学,记录了自近代以来中国社会100多年历史发展的进程。

  不久前,记者前往2007年搬迁到红旗南路“阳光100”国际新城内的天津九中采访时发现,新校园虽然图书馆、阅览室、实验室、远程视频教室等现代化设施设备齐全,但除了从校史馆能阅读那些停留在老照片上的历史,几乎找不到与照片对应的实物。

  这,只是中国式城市拆迁投射在校园的一段剪影。记者从“百度”上搜索发现,在全国2000多个县市中,几乎每个县市都有“新校区建设”的相关信息。

  作为国内著名学府,北京大学近年来也先后新建了综合教室大楼、国际关系学院大楼、政府管理学院廖凯原楼、法学楼、生命科学大楼、理工科楼群等一批新建筑。而在一栋栋新建筑拔地而起的同时,北大周边以及校内一批老建筑也渐渐消失,并在人们的记忆里模糊起来。

  一位熟悉北大历史的老教授向记者屈指细数北大校园的变迁:

  曾经的“十斋”,就位于今天的理科楼计算中心123号机房处;曾经布满弯弯曲曲小巷的成府村、万圣书园、顾颉刚旧居,就在今天的法学院、政府管理学院处;曾经的老虎洞胡同、天成小市场、向阳体育商店,如今成了北大南门外的草坪;曾经的静园果园,而今被改造成了一片草坪;曾经的“十三斋”、“十四斋”,现在再也找不到影子……

  拆除老建筑不是发展的唯一选项

  一拆与一留的抉择背后,所传导出的不只是管理者决策智慧的分野,更重要的是不同学校对于校园老建筑不同的文化价值认同。

  其实,近些年来,在全国各地,不论大学,还是中小学,不论其办学历史悠远,还是短暂,都已先后进入到一个大兴土木的快速扩张时期。

  记者足迹所至的数百所学校中,过去10年,未进行过老校区改造或未建新校区的,屈指可数。对我国中部某省20余所省属、部属普通高校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仅2所部属高校目前未建设新校区或进行大规模的老校区拆迁改造,而是继续维持近百年的校园布局和规制,不少建筑甚至已成为国家级、省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对象。

  在旷日持久的城市大拆迁中,大学虽历经风雨沧桑、岁月洗礼,但仍坚守着这块阵地,抵御着世俗的侵袭。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在大学校园也刮起一股“拆迁风”,有的把旧的建筑推倒,在原地重建;更多的则是把整个老校区卖掉,另起炉灶征地建设新校区。此风愈刮愈猛,致使一座座美丽的老校园相继消失。

  是什么让如此多的学校热衷于拆旧换新?

  河北省教育厅原助理巡视员、现副厅长张益禄认为,表面上看,校园“拆迁风”与学校前些年的连年扩招密切相关。办学规模不断扩大,学生数量增加,学校空间普遍不足。为解燃眉之急,这些学校就要征地建设新校区,而建设新校区资金短缺,就要把旧的校区卖掉。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无可厚非。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一些学校急功近利、喜新厌旧、重利轻义的政绩观作祟。拆除旧校舍建设新校舍,变卖旧校区建设新校区,大兴土木,高楼林立,往往能显示领导的气魄和力度,看得见,摸得着,是件事半功倍、立竿见影的事。而抓学科建设,搞尖端科研,提升教学质量,则需要多年磨一剑。在一些学校决策者脑子里,有种很深的“崇新”情结,认为新的总比旧的好,渴望“破旧立新”,过于看重实用价值,轻视人文精神,把校园建筑简单地看作居住和活动的场所,而忽视其潜在的历史文化价值。

  在校园扩张风依然强劲的当下,拆除老建筑或许并非唯一选项。实际上,在全国现存的几十万所校园中,不乏存有大量具有文物价值的建筑、文化遗产,也不乏有些学校始终将老建筑视作校园灵魂之所在而精心呵护着。

  始建于1935年的甘肃省酒泉中学,校内至今还完好无缺地保留着元代以前就已存在的一座古钟楼寺,它既是明清以来河西地区众僧聚会吟梵的重要寺院之一,也是当时酒泉城内最大的宗教活动中心。该校自创办以来,虽历经战火洗礼,但古钟楼寺始终倍受该校历任校长呵护。

  2012年6月,当记者前往该校时,位于该校大门前的古钟楼寺正在巨大脚手架的包裹下进行维修加固。“这是学校的一笔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财富,也是学校最好的文化名片,所以,每隔几年,政府和学校都会拿出一笔经费对钟楼寺进行修缮。”该校校长邓新源说。

  酒泉中学或许是一个特例。在经济发展唱主角的现实里,不少学校不得不为了地方发展大局被动进入政府的拆迁名单之列。但是,在成都信息工程学院,有一个故事只要提起,师生们就会感到心里暖和。

  根据成都市政府规划,成都信息工程学院人南校区将被打造为科技商务一条街的商务中心,这意味着有58年办学历史的人南校区将成为历史。

  搬迁的消息传出后,万千校友纷纷通过各种方式,向学校和老师表达了对老校区的怀念。为保存学校历史的传承性,让校友们能从复旧建筑中找回当年校园生活的点滴回忆,成都信息工程学院最终决定,在新校区按照老校区传统建筑样式,选址重建西南空军气象大楼、教学楼等建筑以及其间的道路和中心花园。

  一拆与一留的抉择背后,所传导出的不只是管理者决策智慧的分野,更重要的是不同学校对于校园老建筑不同的文化价值认同。

  我国建筑界著名学者、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张良皋曾表示,一个民族、一个个体对于传统老建筑的尊重,其实就是对自身民族和个体历史文化价值的珍视。“一个忘记自身历史和文化的民族、个体,是永远找不到未来的!因为,他们看不到来时的路。”

  校园古建筑保护,期待制度的力量

  “国内对于古建筑的保护,缺的不是热情,而是像西方国家对待珍贵文物一样的严密制度和传统。”

  在一次“绿色校园与生态文明”的活动上,北京林业大学党委书记吴斌教授指出,人文环境的塑造对于青少年人格完善有着重要功能。学校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阵地,蕴藏着一种独特的人文精神。那些古朴典雅的老建筑是一所学校思想和精神之根,其价值远远超出了建筑本身。

  近些年来,在运动式拆迁成为一些地方城市发展主色调的背景下,尽管具有人文价值的校园老建筑遭受的毁坏有目共睹,但也有些学校为保护老建筑做了不少有益的尝试。

  翻开中国学校的“拆迁档案”,作为校内古建筑、文物繁多的北京大学,似乎一直就没有从媒体的聚光灯下移开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北大在充分利用资源服务教学科研和保护明清皇家古迹之间,一直在艰难取舍。

  从北京大学西门东行500米,便是未名湖区。这一带园林景致优美,绿树成荫,道路两旁的古树都编有北京市文物局的号牌,除“未名石舫”、“花神庙”等几个古迹外,湖的西北角还有明清建筑外观的“德才均备”四斋。在朗润园和镜春园一带,是一栋栋破败房屋和荒废院落,有的是清代皇家园林建筑的遗迹,有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搭建的民房,文物价值差别很大。

  2005年12月,北京市海淀区建委发布的拆迁公示称,根据北京市规划委员会文件批准,北京大学在院内东至围墙(北大科技园西路)南至镜春路,西至红湖东岸,北至围墙(清华西路)范围内,实施北大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建设。

  2006年2月,此事被媒体报道后,北大拆迁的话题立即成为当时北大未名BBS上的十大话题之一,其中不少帖子表达了对镜春园和朗润园原貌的依恋。几天后,北京大学大规模拆迁活动戏剧性地被暂停。

  作为教学、科研场所的学校,在老建筑、文物保护和服务师生之间究竟如何平衡?在几年前北大那场拆迁风波中,北大老教授孟华就曾提出:“无数形态各异的新建筑杂乱无章地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破坏了北大校园原有的周边古建筑与校园内‘中西合璧’建筑交相辉映、完美结合的风格。对于北大老建筑的保存工作,我有几点建议:一是可以装修内部,但不得破坏外观;二是每座建筑前竖一块牌子,介绍古建筑历史;三是不应见缝插针地修建新建筑,要对园区有整体规划。”

  随后的一周,经专家反复论证,北大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筹集6000余万元,对于朗润园和镜春园一带1960年至1970年间建造的简易居住用平房与唐山地震后搭建的临时建筑进行拆迁,并完整保留校内清代建筑、燕园时代的建筑等;对于已经残损破败的,进行修缮维护;拆迁新建的建筑采用仿古外观,并一律限制高度。

  几年前北大的那场拆迁风波早已远去,其中虽有理不清的众多无奈,但它为国内不少学校重新认识老校区、古建筑等校园遗产的价值以及保护工作,积累了经验。

  当中国式拆迁成为一种“运动”,日益侵蚀校园时,更多的人则选择了以制度自觉的方式加以抵制。对于有着众多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对象的武汉大学,目前成立了以校长为主任的学校早期建筑保护管理委员会,并对珞珈山上“老18栋”别墅群、图书馆、老斋舍等一批早期建筑群进行了修缮,同时,采用全球卫星定位系统GPS,完成了对学校早期建筑群的测量及数据库备份工作。

  2005年,北大委托清华大学建筑历史研究所编制了《北京大学燕园建筑文物保护区总体规划》,并获国家文物局和北京市文物局审查批准,这也是全国高校第一份校园文物保护总体规划。

  “国内对于古建筑的保护,缺的不是热情,而是像西方国家对待珍贵文物一样的严密制度和传统。很多建筑建成投入使用后,图纸数据都没有了,谁设计建造的,事后基本无从知晓,更谈不上在使用期限内进行定期维护保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著名建筑学者张良皋教授说。

  张良皋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2005年11月16日,对于中国的学校乃至建筑学界来说,都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这一天,150余幅珍贵的武汉大学早期建筑图纸历经70多年风雨,辗转澳大利亚、美国等地后,被当年美国设计师的后代送归故里。

  150余幅珍贵图纸的回归,或许不只是有形的建筑图纸,而是一个建筑师对于自己作品的珍视。或许,这是校园建筑遗产保护的一个西方解释。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许多世界著名高校,其建筑大多古朴典雅,历史悠久,保存得相当完好,他们对于校园古旧建筑往往视若珍宝,倍加珍惜,即便迫不得已要拆除,也往往慎之又慎,都有一套严格的保护程序和制度。正因如此,一代代校友即使毕业离校几十年,有朝一日重返母校,他们依旧还能找到各自曾经学习和生活过的痕迹,找回各自年轻时代的记忆。

  时光流逝,一往无前。对于国内众多学校,他们中的许多都将跨过百岁的门槛。老建筑、老校园的拆与留,或将是这些学校师生们不得不直面的现实问题。是继续追随新校园、新大楼而去,还是独善其身继续坚守,我们不得而知,只有期待历史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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