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金鲁克
加快发展高等教育规模将是首要目标
记者:王教授,您好!在您看来,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法草案》(以下简称《草案》)对法国高等教育的最大影响是什么?
王晓辉:重视教育,是法国历届政府的一贯政策,而奥朗德政府更重视教育平等。今年年初,奥朗德特别强调,“投资于知识,便是准备法兰西的明天”。然而,法国高等教育发展不尽如人意,与一些新兴国家相比尤为逊色。例如韩国人口5900万,其大学生已达到330万,而法国6000万人口,大学生仅有240万。因此,加快发展高等教育规模将是《草案》的首要目标,即2020年将大学生数量翻一番。
配额制录取可能影响高等职业教育质量
记者:《草案》提出帮助学生学业成功,并提出优先录取职业及技术高中毕业生。那么,录取职业教育学生与让学生学业成功有什么样的关系?
王晓辉:法国学业失败问题在小学阶段便开始显现,到高中阶段已十分严重,而职业高中的问题尤为严重,学业失败已成为困扰法国几十年不得其解的重大问题。如果能解决或减少职业高中的学业失败问题,法国的学业失败问题有望突破。
法国的中等职业教育是法国教育系统中的薄弱环节,职业高中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学习成绩不佳而“被定向”。但高等职业教育却与职业高中有着明显的反差,无论是设在高中的高级技术员证书班,还是设在大学的大学技术学院,都实行一定的入学筛选制度,注重教育质量,密切校企联系,毕业出路很好。通常这两类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接收更多的是普通和技术高中毕业生。
《草案》提出,这两类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接收职业高中毕业生的比例最高将达到50%。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这种配额制的录取方式固然能扩大平民子女进入高等教育的机率,减少学业失败,但与法国历来倡导的“能力主义”相违背,也可能影响法国高等职业教育的质量。
记者:法案提出发展工读交替制培训,使之由实习阶段扩展到整个高教阶段,促进职业融入。为什么交替制职业教育被《草案》特别强调?
王晓辉:交替制培训在法国通行于中等教育阶段,亦称学徒制,部分时间在学校学习理论,部分时间在企业实习劳动。《草案》将交替制培训延伸到学士和硕士阶段,并将其作为高等教育单独的一种模式,目标是在2020年将目前16万交替制学生的数量扩大一倍。《草案》要求动员大学、企业、地方政府、社会机构共同参与这一工作,这将是促进青年就业的一个极好途径。
校长权力消减是法国大学治理模式的回归
记者:改革大学管理体制是《草案》的重要内容,特别是大学校长的权力被消减。您认为法国此举出于什么考虑,其对法国高等教育又会有怎样的冲击?
王晓辉:法国1968年的“富尔法”奠定了法国大学的学院式治理模式,1984年的“萨瓦里法”,沿袭了关于大学决策的“参与”原则,进一步规定了大学校长的资格和选举程序,明确了校务委员会的人员组成结构。2007年8月10日的“大学自由与责任法”简化了大学校长的选举程序,扩大了校长和校务委员会的权力。自此法颁布之后,反对声不断。最典型的事例是2012年5月巴黎第八大学一批教授联名抗议大学校长“权力的滥用”。《草案》消减校长的权力实际上是法国大学治理模式的回归,正如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部部长日娜维耶芙·菲奥拉佐所言,“应当重新引入学院式治理,这才是大学的精神。校长作为经营人,根本行不通”。
记者:《草案》提出推动科学研究发展,并首次将高教与研究二合为一立法。此举是否能够帮助其实现目标?或者说此举能够帮助法国高等教育科研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层次?
王晓辉:将高等教育和科学研究问题列入同一法律在法国的确是首次。在历史上看,法国大学的研究开展较晚,特别是法国科学研究中心的科研实力较强,也影响了法国大学科研作用的发挥。法国的科研水平在世界上仍名列前茅,其标志是有一批诺贝尔奖和菲尔德奖的获得者。然而法国要保持和增强科研实力,必须进一步统筹规划法国的科学研究,因此《草案》设置了新的科研战略委员会,并要求大学和公共科研机构与国家建立科研合同,还设置了新的高等教育和科学研究评估委员会。这些措施将会促进法国实现面向2020年的科学发展目标。
个别条款似乎比上一届政府走得更远
记者:法语一直被法国政府列为官方教学语言,而《草案》中允许高校使用外语教学。对此,您怎么看?
王晓辉:随着英语在世界上的强势普及,法语的地位每况愈下。法国大学若要增强其国际化水平,使用外语教学,主要是英语教学是大势所趋。但我估计,这一进程不会很快,一是法国大学教师的外语能力有待提高,另外法国人的文化传统和对外语教学的本能抵制也会限制这一政策的实施。
记者:那么,影响该《草案》最终通过的阻力因素又有哪些?
王晓辉:进入21世纪,围绕法国大学发展问题,一直有两种势力在较量。一方面,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严峻挑战,特别是上海交通大学等建立的世界大学排行榜对法国大学影响极大,因此有人强调提高大学治理的效率,赋予校长和校务委员会更大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有人坚守大学的理念,极力维护教授治校的学院治理模式,反对大学权力的集中化。本《草案》明显与上届政府主导下制定的法律相冲突,参议院的辩论与争议在所难免。
不过,参议院的辩论与争议在所难免的个别条款似乎比上一届政府走得更远,主要体现在大学校长的候选资格上。法案规定,校外人士必须在校长选举之前被任命为校务委员会成员,从而方便校外人士竞选校长。因此有学者表示,前任高等教育与研究部部长不敢做的事,现任部长做了。这与法国大学校长为“同行选出的佼佼者”的传统又相违背,这可能也是未来法案通过的阻力。
记者:最后,您认为该《草案》对中国有哪些借鉴与参考意义?
王晓辉:中法两国国情不同,很难说借鉴。但此次法国改革的决策过程值得一提。去年7月法国开始筹备关于高等教育与研究的全国座谈会,至11月超过2万相关人员参与讨论,共提交1600份意见书,11月召开全国座谈会,形成121份议案,经过两轮咨询,召开120次工作会议,最后拟就法律草案,提交部际委员会审议。虽然《草案》已经在国民议会通过,最终还要经过6月18日参议院的辩论与表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