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是要从头到脚的。 做寄宿生的时候,星期六回家,端出家里洗脚的小木盆,撒上肥皂粉,放了水,搅搅匀,把白跑鞋浸在盆里。 第二天一早,端个小凳子坐着,小板刷用力地把鞋面、鞋帮、鞋沿刷得干干净净。用清水冲净了晾在窗台上,等到星期天的阳光跑光了,天暗了,白跑鞋也干了。 在鞋头涂上一层白粉笔,星期一,穿着雪白雪白的跑鞋在操场上做早操。 干干净净的白跑鞋是女学生最好看的鞋,可顶多洁白好看一整天,就脏了。 就像纯情的日子,一尘不染,在岁月里望过去只是短短一瞬,一会儿就滑过去了。 四季岁月里,模样、造型和心智不断改变着的女孩,在一俯一立间穿了蹬、蹬了穿的周而复始的过程里,高高低低地长大、成熟。 第一双高跟鞋,它甚至不是真正的皮鞋。在厦门一家街头小店的橱窗里,我对它一见钟情,纤巧的细高跟、优美的鞋廓线、亮亮的黑鞋面。 口袋里装着外婆给的压岁钱,女孩终于有勇气推门而入,请女店员拿出一双来试试脚。脱下脚上的丁字形平底猪革鞋,小心地把脚伸过去,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几乎站立不稳。 “换双透明袜子,就更好看了!”女店员把头伸出柜台看我的脚。像乡下姑娘一样的猪革鞋躺进了鞋盒子,15岁的人儿小心地跨出每一步,深一脚浅一脚体味成年女子的感觉。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吃力。平时10分钟的路,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 到了堂舅家,大家先是觉得我高了,忽然都大叫起来,“新皮鞋,高跟的!”堂表姐放到鼻子边一嗅,“仿皮的!”她蹬着一双高跟的低帮靴出了门,走步如飞,仙鹤一样飞远了。 迫不及待踮起脚跟要“长大”,穿着细高跟在外婆家练习走步。外婆就摇头,“女仔要俏,脚活受罪。” 外婆哪里知道,初次穿上高跟鞋的感觉实在奇妙,胸不由自主会挺得高高的,下巴会微微扬起来,跨出的步子也不是急吼吼的,没有章法。而是步幅不大不小,不急不忙,从来没有过的高贵风度,仿佛杨柳轻摆,微微生风呢。 真心真意爱过布鞋,数一数买过的布鞋,10双都不止。大三出外社会考察时,漫游了河南的几个城市,兰考、开封、郑州、洛阳一路跑过去,包里多了4双搭襻的花布鞋。回到学校,好朋友从延安回来,送我一双蜡染布鞋,和我身上蓝花布衣浑然一体,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怯怯地像微风一样吹过来,吹过去。 一到夏日,就整日赤脚与拖鞋为伴,脚丫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光着动着。这几年有了各式各样美丽体面的凉拖鞋,真真大合我心意。凉拖鞋非常感性,色彩又很夸张,形状几乎任人想象。赤脚穿,涂上粉紫色的指甲油,纤足不再被拖鞋包着,而是成为鞋的一部分,让鞋显得更有生命。 拖沓惯了的脚,又想念起淑女味的鞋。相中一双深蓝色荧光纽带凉鞋,不粗不细的高跟,脚面被细带疏密有致地缠绕着,漂亮,合脚,有神彩。穿上细高跟凉鞋的我,优美又自怜,平白无故拔高几公分,几乎赶上了模特身高,甚至,比她还高一点点。 “哈,”他说,“我喜欢你一会儿比我高,一会儿又比我矮。”我们携手而行,没有感觉到一点点不妥。 走过了一段坎坷,我也穿过了表面的奢华,明白两个人的和谐,是从里焕发到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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