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举
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在高校从事语言学教学、研究和高等教育管理工作。现任武汉大学校务委员会委员、中国语情监测与研究中心主任,兼任国家语委全国语言文字标准化技术委员会语汇分委员会委员、教育部高等学校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语言学会理事等职务。出版《〈孟子〉定中结构三平面研究》等专著、合著十多部,曾获曾宪梓教育基金教师奖等。
文化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和灵魂,也是国家生存和发展的软实力。一个国家文化的瓦解,就意味着该国家事实的死亡。不言而喻,文化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本保障。
语言与文化密不可分,它是民族文化和国家的重要象征,历来都是国家博弈的战略工具。要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就必须守好语言这道屏障,同时利用好语言这个工具。
纵观历史可以看到,西方列强的文化征服都是以语言为武器和摧毁对象的。希特勒说得很赤裸: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瓦解它的文化;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消灭承载它的语言。近代列强在大肆扩张过程中,几乎毫无例外地在刀枪征伐的同时,采取各种手段强力推广本族语言,挤压、改造甚至禁用异族语言,借以进行精神瓦解和文化征服。
强势文化的扩张往往采取各种语言手段。一是利用本国语言的传播输出本族文化,以侵蚀、同化乃至瓦解异族语言文化。美洲印第安和澳洲土著语言文化的濒亡就是昔日欧洲语言侵略的结果。如今,西方国家仍在花样翻新地力推自己的语言,借以兜售西方文化,推动以西方价值观为核心的文化全球化,谋求政治经济利益和世界霸权。这就是英美学者所说的“语言帝国主义”和“文化帝国主义”。二是借助他国语言传播本国文化,进行文化渗透。西方国家深谙,“只有了解语言才能使文化影响卓有成效,才能进入外国的灵魂,进入其文学、智力和精神遗产”。今天一些国家借力各种传媒手段和各种语言进行攻心。例如美国之音和自由亚洲电台,用普通话、粤方言、藏语、维吾尔语等全天候对华广播;仅苗文网站美国就有数十家;境外势力利用少数民族语言在我国边疆进行宣传渗透更甚。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曾直言不讳:“要取得长期意识形态斗争的胜利,就必须具备传播民主的能力,我们必须向世界传达自由社会的好处。但如果不具备沟通所需的语言能力,上述努力都将是徒劳的。”三是借助语言产品搭载本国文化。例如美国广泛捐建的图书馆、大量输出的报刊杂志、语言教学资源、网络产品、影视大片以及日本的游戏动漫、法国开发的“非洲数码百科”等,人们使用这些语言产品,很自然地接受着其文化熏陶。四是利用语言问题借题发挥。一些强国为了瓦解他国文化,往往先找依据、造舆论,手段之一就是出资对他国语言进行考察研究,寻找其语言差异,进而渲染其文化差异,借以煽动分裂。巴尔干半岛国家多次被碎片化就是一个例证,国外势力挑拨我国民族关系也是如法炮制的。
以上所述安全风险日趋严峻。要保障国家文化安全,不仅需要防范侵害,而且需要加强建设,不断增强文化活力和竞争力;不仅要关注外来影响,也要关注国内因素。对于我国来说,如下语言问题事关国家文化安全。首先,母语教育问题。母语是民族文化的结晶,是民族的精神家园和精神依归。良好的母语教育是民族文化传承与安全的基本保障。母语教育的弱化,不仅会导致国民母语能力下降,影响个人发展和民族素质,而且会导致疏离母语文化,淡化民族感情,弱化民族精神,危及文化认同。其次,日趋复杂的语言关系问题。一是国家通用语言与各民族语言的关系。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语言问题,它直接关系到怎样正确处理中华民族文化统一性和多样性的关系问题,需要在矛盾点上找到平衡点,从保障国家文化安全出发,强化多元一体的国家语言文化认同和中华民族认同,防止语言自由主义和文化分裂主义。二是母语与外语的关系。在全球化信息化时代,无论个人还是国家,母语、外语都十分重要,两者应是互补共生的关系。掌握母语,传承民族文化必不可少;学习外语,借以认识和借鉴外国文化,也是促进我国文化创新发展所必需的。问题的核心在于处理好两者关系,从国家层面做好语言教育规划,改善语言教育体系,提高语言教育质量,从而增强国家语言能力和文化安全能力。三是网络空间语言竞争问题。网络和移动通讯的发展,使得文化传播突破了国界,网络成为各种文化博弈的重要阵地。但中文数字化资源较为贫乏,竞争力弱,中国文化遭受挤压、侵蚀的风险与日俱增。因而加快中文数字化资源建设,也是保障我国文化安全的紧迫任务。四是语言健康问题。大量的外来词、字母词和网络语言的使用,该如何对待?这也是语言自身安全和文化安全不可回避的问题。五是汉语国际传播问题。通过汉语国际传播,增进世界对中华文化的深入了解,有利于提高中华语言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这是中华文化安全的国际保障。
语言安全是国家文化安全的核心要素。法国学者曾大声疾呼:“捍卫法兰西语言与加强国防同样重要。”这是颇耐人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