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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不改灵魂的容颜

[db:作者]  2014-01-13 00:00:00  互联网教育报

    作家张辛欣

    ■特约撰稿 李颂 发自美国印第安纳州

    张辛欣,1980年代红极一时的作家,著有小说集《在同一地平线上》、《我们这个年纪的梦》,纪实文学《在路上》、《流浪世界的方式》、《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合作),电视片《运河人》。在那之后的1988年她突然沉寂,出于创作危机感赴“西天取经”,先到法国做访问学者,然后来到美国并定居至今。

    1985年初,刚刚中考结束的我买到了淡黄色封面的《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用各种口音和语气模拟书中被采访的三教九流,再用“板砖”单放机录了播放出来,玩儿得不亦乐乎。那时我并没有想到后来和写这本书的作家会先后来到美国定居,并在近30年后有这一场采访。

    那个当年烫着标志性浑圆发型、戴着大大的塑料框眼镜的张辛欣,一直以千里走单骑的矫健身姿与那本淡黄色封面的《北京人》一起定格在我的记忆中。直到2010年我在新浪微博上搜索到她的名字,正好她也刚刚注册,正在被一夜之间暴涨过万的粉丝数目弄得心惊肉跳。后来共同在网上观看埃及广场集会直播,一起见证穆巴拉克下台,当广场人头攒动、旗帜飞扬,她寥寥数语的评论都透出哽咽的味道。隔着网络,我能感知她的童心率真、精力充沛一如当年,以至于后来想到她,总是把她的年龄低估5岁。

    接下来看到她在网上登出自己的画作手稿,一幅又一幅画得兴致盎然。2013年,她的新书《拍花子和俏女孩》在中国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而这本书的电子书更早些时候已在美国出版。

    惊叹于她从零起步做电子书的能力和勇气,其实,这就是她——下乡插过队、当过护士、做过导演,写小说、画绘本、搞电影评论、制作电子书。都说“隔行如隔山”,她却像一只穿山甲般在山峦间穿梭自如。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般60岁女人那里所常见的疲惫、消极乃至自怨自艾。她每天在健身房一个小时,一头黑发上挑染出一缕金色。她看电影、画画、写字,享受创作,享受生活。令人不禁感叹:时光给眉梢眼角增添岁月的痕迹,却改变不了灵魂的容颜。

    谈谈创作

    问:您写《拍花子和俏女孩》这本书的契机是什么?

    答:是画这个故事的契机吧?故事来源我的成长自传小说《我Me》,其中童年部分我觉得适合画绘本。小时候,我钻好多有趣的地方,听各种神奇传说,画起来很好玩。

    问:以童年为素材是对自我的观照,还是成长之后对童年有了别样理解?

    答:小时候觉得日子好长,老被小朋友欺负;还被老师“欺负”,因为我不睡午觉,爱乱动,老师坐在我肚子上镇住我。小时候觉得被“镇压”的日子永远过不完,现在发现日子飞快,眼看一辈子就过完了,小时候的惨痛经历都成了财富,被欺负的滋味,画着,又疼又美。

    问:怎么会想到用绘本形式来表达? 

    答:绘本直观丰富。我在美国生活,受“鬼子”大人爱看漫画书的影响,在《罪恶之城》或是宫崎骏动画开演之前,你能在昏暗的影院里看到大人在看小人书!

    问:这本书在国内反响如何?读者主要是孩子还是大人? 

    答:成都初二女生说,很羡慕书里的我逃学玩,她很想逃学,但是放眼四下,逃出课堂没有什么地方好玩!大连男生说,“拍花子”和哪吒传说我画得很魔幻。天津一位妈妈把女儿读书的照片贴到网上:8岁女儿得到书连夜读。妈妈第二天又贴一照片:女儿在看第二遍。

    问:去年11月回中国做新书宣传?

    答:那次回国是上海国际儿童书展邀请我,头一回成“儿童作家”!在深圳、南京、杭州、天津,各地给我设定的演讲题目居然一样:“张辛欣的奇异创作”。因为我80年代的创作就是跨越媒体的,写作,戏剧,电视,电影,广播,现在又穿越到自己做多媒体电子书并且自出版。

    问:在各地演讲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答:在深圳,我跟主持人、晶报老总说,我要说书。于是掏出惊堂木,抖开折扇,说我绘本里的一段故事,还了小时候想当说书人的愿!我在南京先锋书店等地都有现场说书。

    各种场地和观众对我来说都很陌生,年轻人大多不知道我是谁。我想,摇滚歌手就是这样在路上,在大巴士里摇晃,全不知前面是什么样的舞台,管你谁谁谁,我说我唱我让你欢乐!本来我拒绝了去杭州传媒大学的讲演,但是到了现场,看到学生需要打卡算学分,我就想,我要是不说得你们全都眼睛亮了算我笨蛋!5分钟说下来,底下的学生夸我“霸气”;3小时说下来,没人偷看手机没人去厕所。

    问:我从iBook上买了《拍花子和俏女孩》的电子版,上下两册,图文并茂,每一页按下扬声器的图标,你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向来认为创作者自己的朗读与专业朗诵家的诠释各有妙处。创作这个有声的电子书,有什么花絮吗? 

    答:我很想把小时候听到的、现在已消失的北京叫卖声做出来,但是我一女声如何做出多声调呢?我在地下室厕所里全部吆喝一遍,传给帮助我录音创作的南京音乐台主持人杨侃,我们的声音跨越海洋和天空,我吆喝,他吆喝,吆喝叠加,做成一条小街上各种好吃东西的叫卖声与鸽哨盘旋声……

    问:请结合您这次尝试,谈谈关于多媒体阅读的感想。 

    答:读者都说,多媒体书太奇妙了!一按喇叭就能听你讲故事。不过家长还是想买纸质书,希望送给孩子的老师和朋友。中国是iPad销售最大国,但是很多人往往用它看视频、玩游戏,iBook插件闲置着。喂!请用起来!你自己也能做书——我在中国各地讲演时,一有机会就当场将电子书展示给观众。

    问:谈谈你的成名作吧。我上中学的时候,读过《北京人》、《我们这个年纪的梦》,特别是前一部对我影响深远。感觉您的能力是多方面的,做什么都很出色。是什么吸引您走上文学道路、又学了导演呢?

    答:我爸爸是作家。学导演是因为1966年我小学毕业后就再没机会学数学,考中文系都要考数学,导演系不用考,虽然是从十万考生中挑选20个学生。

    问:最得意的一部作品是什么?

    答:《我Me》。用女性成长、我的故事写我的时代、我的国家历史。我的成长故事和我丈夫斯蒂夫的美国成长故事相交织,我用另一种文化衬托我们的文化。读者说这结构很精彩,好多小女孩也读,到后边的内容妈妈就不让读了,说等长大再读吧——书可以等读者,是我作为创作者最大的福气。

    说说阅读

    问:还记得小时候读的第一本书吗?

    答:读的第一本书……努力想也不记得了,孩子的记忆是奇妙深邃的谜语。我听的第一个故事是什么呢?好像是千万别吃陌生人给的糖,别跟陌生人走,这个“拍花子的故事”爸爸妈妈没给我讲,他们忙着上班;我也没听老师讲,这故事“鬼气森森”,孩子下场很不妙。我是听带我的老阿姨讲的。故事在老人嘴里鲜活传递,听故事,是孩子进入阅读的前奏,也是我画《拍花子与俏女孩》的一个原因,爸爸妈妈给孩子念书,孩子会好奇地接过来试图读内容,阅读可能就这样开始了。

    问:从您的自身经历,谈谈阅读对你的影响?

    答:我读书很早,我说的是严肃大书啊!字认不全就读书,9岁读契诃夫。睡觉读,走路读,阳光照着书,进了教室两眼直冒五彩圈圈儿。12岁读《红楼梦》。我没耐心,跳着读猜着读,在阅读中冒险瞎闯。后来,在流浪中,阅读是我抵御恐怖的武器,书举在两手中,你会忘记书外的“真实”。在北京地铁里和下飞机的时候我都举着书。阅读,是抵抗无聊,通向幻想世界最便捷最经济最主动的方式。但是,我不夸大阅读,世界不再是我小时候那样的了,玩电子游戏的孩子也许在用他们的方式抵抗无聊?

    问:随着电子产品的广泛应用,在中国,人们随时随地在玩手机,在美国是怎样的状况?比如说地铁等公共场所,人们更多的是否还是捧着书读?

    答:飞机、地铁、候诊室,甚至在饭馆里,放眼美国的日常景象,捧书的人比中国多得多!当然很多人也玩手机,但现在最酷的是聚会时不见手机。

    问:您怎么看网络盛行带来的阅读碎片化?

    答:这不是现在发生的。上个世纪末我就写到这个问题,我推测了未来——也就是现在。这是我当时写的:“在未来的新时代,看书翻篇的动作,一个少数人的古典动作?e书(电子书)不需要纸,屏幕可以扩大,而新形式的书,仍然是沉默阅读的?还是主要看文字排列效果的短句?或者,它是有声的?作家发声和沉默的文字究竟什么关系?发声是不是破坏了文字本身的美感?是不是像电视出现时一样,声图俱全了,文化大流行并大流俗了?或者,那也是在回到文字之初,文字本是游吟诗人歌唱的落定?而发声,是不是互动的?就像大人给孩子念童话,经常是互动的,是问答的,是猜测的,于是,一样的,讲了千百遍的故事,发生了新的预期……”

    聊聊人生

    问:1990年代您选择出国的动机是什么?

    答:去美国读大学自我流放是获取世界文化资讯的真实状态和滋养。换句话说,是创作危机感。

    问:您专业的载体是文字,久居国外,中文不接地气,缺乏鲜活滋养,感到不安和想要补救吗?感觉您现在的语感和当初不同,您是否同意?

    答:我大学专攻导演,“专业载体”很难说是文字。在外国,中文不接地气是个问题,而且我基本不和人说话,不接电话,只听留言。不过,创作和文字最需要什么样的“地气”?不断地接受网络新词汇?把错字当萌?成语变形?我留意这些,是为了更新文字感。你说我的语感和“当初”不同,你用当初我哪一部作品当坐标?《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那是各种人说的家常话,那部作品是“口述实录”,必须是那样的语感。有读者拿那书模仿不同人说话呢。

    我前年写的科幻小说《龙的食谱》在英国《卫报》发表前,翻译和编辑也激烈争论,编辑修改翻译57处,翻译争论说这作家的语言音调很有旋律性,坚持不改。我劝翻译听编辑的,《卫报》虽是精英报纸,也要为读者着想,读者不都是文学专家。有语感的读者,我认为并不多。

    问:您出生于南京,长在北京,又在北大荒插队,在湖南工作过,之后又旅居法国以及美国,请分别用一句话描述这些地方。

    答:南京,少小离家我老大不归;北京,天子脚下人特狂特懒;北大荒,粗放;湖南,阴雨绵绵;法国,浪漫傲慢;亚特兰大,《飘》。我定居的亚特兰大是《飘》的诞生地。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的故居就坐落在这个城市。

    问:您如何在各种行业、身份之间转换而没有恐惧和畏难心理、彻底颠覆“隔行如隔山”的论断?

    答:我不到16岁下乡,当兵,做护士,然后上大学,我那一代人都干过很多行,会不少手艺,所有传统行业都在迅速地风化消失,修鞋,干IT,做数码书,拍电影;哦,除了教育!只要人类存在,教育永存。行业都有临时性,同时都有技术含量,你的经验都能用来理解并学习其他行业。我觉得,行业之间有互通的各种桥梁。在行业之间穿越,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想象力,请原谅我的诚实:想象力并非人人拥有。

    问:出国后如何解决中西文化沟通的障碍? 

    答:我的丈夫斯蒂夫是美国人,我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文化和成长,同时对比观察自己。

    问:最喜欢的美国当代作品和城市是什么?

    答:《白鲸》算当代吗?更近的我喜欢《洛丽塔》,俄国移民作家纳博科夫用英文写的,一个中年人对少女的色情妄想,岂止是“少儿不宜”,美国出版家当时纷纷说,出这书要坐牢的。纳博科夫自己也叹息,他不得不用二等语言英文写,而非优美的母语俄语!但是我觉得他的移民在不同的视角上写出了美国风情之美。

    我喜欢的美国城市是乱乱的纽约和古典的波士顿,但我长住美国南方。

    问:是否尝试过英文创作?

    答:在用英文创作啊。比如绘本《拍花子和俏女孩》第一稿是我自己写的,不过写不过英语是母语的,我家斯蒂夫又写了一稿,然后大英博物馆东方部的Helen  Wang又修改,改出了小女孩的口气,她是英国人。出ipad版之前斯蒂夫把英国colour(色彩)修改成美国color(色彩)。哈!语言有很多潜学问,不是懂结构和用法、知道口语变化就能行的。2014年我将翻译英国剧《战马》。

    问:在美国20年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如果没出国,现在会做什么?

    答:如果我没有出国,现在还在北京人艺当导演,还是不会当“专业作家”,不会因此兼职大学教授或者做文化官员。我的性格不是那块料。

    在美国20多年,我最大的收获在电影院。我每周看三场电影,各种片子都看。看儿童片时我倾听黑暗中的笑声,我分辨那是孩子在笑还是家长在笑。

    问:请想象和描述十年后的世界和自己。

    答:坐轮椅?去跳伞?小时候看16岁的人觉得好大啊,16岁时想,60岁我自杀了,而我现在60岁了,我问自己:70岁的时候还有创作活力吗?或者成呆瓜了?

    到那个时候,世界好的方面不难想象,我也能用得起便宜的机器人来帮助老年的自己,我的头脑也许跟电脑连接了,知识来源更丰富更疯狂了,那时候人人都不用手机了,看着空气得到全部资讯并可以交流……但是,那时候世界人口继续大增,资源继续猛减,如今的孩子到那时候职业竞争继续加剧,和机器人争工作、抢饭碗,仍旧会有战争、有要饭的、有被拐卖的孩子……想象十年之后的世界让我怕而忧。我珍惜眼下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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