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种版本的“读书无用论”,其共同的荒诞之处就是只问个人有什么,不问他能为别人做什么。
■顾骏
据报道,湖南人李云2001年从湖南师范大学物理系毕业,在益阳一所初中当教师。两年后,辞职下海,走上打工道路,先在广东工厂里干,后出来做废品回收,最终落脚广西,从事建筑行业。几年打拼后,李云现在是一个小包工头,手下有40多个农民工。另外还在一家饭店打工,合起来一个月有七八千元的收入。
从教师到民工,李云不是没想法,“有时候会想一想,人何必要这么累。那份工作是很安逸,但是发挥不了我自己的特长,我的价值观念就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赚的钱越多说明这个人越有本事”。
李云的选择是个人的事,无需别人多说,他以金钱来衡量人的“本事”大小,也有其道理,毕竟中国已经建立人力资源市场,个人“值多少”有市场价在那里。真正让许多人感觉刺痛的仍是那个“体脑倒挂”,或者更直白一些说,“读书无用”的现象。
记得在小学时,笔者就写过批判读书无用论的作文。时光荏苒,目前社会似乎仍然纠缠在“读书到底有没有用”之上。只能怪老祖宗发明了举世独有的科举制,考取一级功名,便可以享受一等经济社会待遇,结果形成了制度,个人只需读书考试,无需从事任何对社会、对他人有实际贡献的工作,就可以获得国家供养,这才让国人从此断不了“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念想,大凡遇到像李云这样辞去教职当民工的,不是“皇帝不急急太监”一般地为他惋惜,就是痛心疾首于“知识乃至知识分子掉价”。其实大可不必。
今天中国人力资源市场的价格大体上还是合理的,除了有家庭背景的“二代”之外,具体劳动者的身价基本上由供求关系所决定。前几年体力劳动者过剩,农民工不但工资低,甚至还遭遇拖欠工资。随着“刘易斯拐点”的到来,体力劳动者紧缺了,工资自然水涨船高。现在每年700多万名大学生包括学士、硕士和博士毕业,进入人力资源市场,供求失衡日趋严重,收入自然直线下降。十分简单的人力资源供求现状,实在没必要做什么“读书有没有用”的联想。说到底,读书是每个人对自己的智力投资,而“投资有风险”,无论盈亏都要有担当的勇气,靠国家来保障教育投资的成功,甚至只要读了一点书,就必须无条件地享受优厚待遇,这样的时代确实已经过去了。
再进一步说,今天让人重新勾起“读书无用”念头的事例中,当事人以身无一技之长的居多:虽然读过不少书,但在需要用到所学的岗位上,却拿不出绝活,还没干出工作业绩,就因为收入不高而挂职而去。如此,到底是干得少的错,还是给得少的错?一个在中学里干成了特级教师的老师,会随便辞职?一个在关键岗位上干成了技术骨干的职工,企业会刻意压低其工资?干重体力的农民工挣得再多,同“百无一用”的书生拿不到高收入有什么关系?
无论哪种版本的“读书无用论”,其共同的荒诞之处就是只问个人有什么,不问他能为别人做什么。可是工资需要别人支付,凭什么你有什么别人就得给多高工资,却不用考虑你能做成什么?如果说,这种匪夷所思的逻辑曾经还真盛行过,所谓“文凭社会”,那么今天中国正在向“能力社会”迈进:如果文凭不代表对他人的能力,那就不用指望别人给其付高工资。当年李云辞职,学校并没有关门,学生成绩也没有江河日下,相反空缺的岗位很快被人填上了,说不定学生成绩也提高了,学校和家长怕什么?如果这些民工各个手上有绝活的话,李云现在要是带了手下民工半路开溜,可能真会要了施工老板的命。
“对别人有用才能最后对自己有用”,这是市场经济给老挂念“读书有没有用”的人的忠告。只是在中国从“文凭社会”向“能力社会”迈进的过渡阶段,不少人还需要挺过这场阵痛。
(作者系上海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