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与孤独,交流与沉默并非互不相容,而是构成微妙平衡。
■文双春
教育部继两年前启动实施“高等学校创新能力提升计划”(又称“2011计划”)之后,日前又印发了《国际合作联合实验室计划》。据报道,前者主要立足于对协同创新中心研究方向上的分类支持,侧重国内各个创新主体之间的协同;后者则是一种国际协同,侧重与国际创新力量的合作与交流。
当前,科研团队、协同创新、国际合作、学术交流,越来越成为全球、而不仅仅是中国科研活动的主流形式,科技政策的制定和科研项目的设计毫无疑问对此起到了强烈的引导和推波助澜作用。人们不禁要问:是否所有的科学研究都离不开或者都需要这些形式?团队、协同、合作、交流是否有个度?如何才能合理地控制这个度?
要回答这些问题,应回归科学和科学研究的本质。一方面,科学研究,特别是基础性研究,强调的是思想创新和独特,具有显著的个人特征,“人多力量大”在这个行当基本不成立。在一些学科,孤独和沉默可能远胜过合作与交流。试想,如果科研人员在不断穿梭和发声,他们还有时间思考吗?没有思考,创新又从何而来?看每年的诺贝尔自然科学奖,每项最多奖3人,而且即使多人分享,他们也很少出自同一个团队。
最近,英国帝国理工学院高级讲师梅勒在英国政府资助下对“科学中的沉默”展开研究。她基于物理学史指出,西方社会之所以诞生了许多伟大的物理学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西方,成为孤独学者的理想由来已久,知识精英始终保持着具有严重宗教思想特征的孤独传统。牛顿以性格孤僻和沉默寡言著称;爱因斯坦钟爱“孤独思考”,他的成功公式中竟然包含“少说废话”。
另一方面,科学在其发展过程中分化与融合不断交替,这就注定了科学研究也需要团队、协同、合作、交流。量子力学创始人普朗克说:“科学是内在的整体,被分解为单独的部分不是取决于事物的本质,而是取决于人类认识能力的局限性。实际上存在着由物理学到化学、通过生物学和人类学到社会科学的链条,这是一个任何一处都不能被打断的链条。”科学被人为地划分为学科是为了各个击破,科学作为内在整体又需要打破学科壁垒、合作交流。
科学史同样表明,即使是那些看起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突破,也离不开共同学习、外部激励和支持网络,孤独天才的神话并无事实依据。即使是性格孤僻的牛顿,也与其他自然哲学家通信;尽管他爱好隐逸,他也参与公共事务——在英国皇家铸币厂任监管。爱因斯坦渴望孤独,但也定期参加学术会议。
综合来看,创造性的科学研究离不开孤独和沉默,而推动科学向前发展最终又有赖于整个科学共同体,合作与交流必不可少。幸好,合作与孤独,交流与沉默并非互不相容,而是构成微妙平衡。因此,创造知识的过程需要科研人员合理控制合作与交流的度,而且必须以最适合不同个体的方式来开展合作交流。
当下全球的科研环境——论文如山、会议似海,足显合作与交流有余,而孤独与沉默不足。连201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希格斯都感叹:在今天的科研环境中,他将不可能完成诺奖成果,因为他在上世纪60年代完成他的诺奖成果时所享受的那种平静和安宁已不复存在。政策制定者和项目资助者有必要警惕,当科研人员在相关政策和项目激励下不遗余力地加强合作与交流时,他们可能正在丧失创造性科学研究必须的关键性要素——沉默及与之相伴的孤独。
(作者系湖南大学教授、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