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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刘盾
前不久，湖南省龙山县皇仓中学高中新生军训时与教官发生严重冲突，造成42人受伤，加上个别高中出现新生军训猝死事件，高中生军训现状一时间引发社会强烈关注。高中军训是如何发展而来的？目前的高中军训是否存在困难？“升级版”高中军训该如何打造？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
实施29年，2005年起在全国高级中学全面实施——
高中军训的前世今生
“今年是高中军训制度实施第29年。”空军指挥学院学生军训工作办公室主任王芳介绍说，自1984年以来，我国先后颁布实施了《兵役法》、《爱国主义实施纲要》、《教育法》、《防空法》、《国防法》和《国防教育法》，对学生接受军事训练和国防教育做出了法律性的规定。
记者查阅文件了解到，1985年，教育部、劳动人事部、财政部，解放军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后勤部等部门联合出台了《关于高等院校、高级中学进行军事训练试点问题的通知》（简称《通知》），决定从1985年9月开始，在全国约50所高等院校、100所高级中学和相当于高级中学的学校进行学生军事训练试点，摸索经验。《通知》对军事教员选配做出了明确规定，高级中学和相当于高级中学的学校，每7个教学班配备一名教员。其来源可从学校现有工作人员、教员和部队转业干部中挑选。
王芳介绍说：“目前高中军训教官选配主要有三个渠道，其一是军队派遣，每年军训前，省级教育部门和省级军区司令部联合向上级军队管理机关报告军训计划，申报承训部队人员数量，此后由上级军队管理机关派遣；其二是军民共建，高中自己联系与其存在军民共建关系的部队，双方经过协商，由部队派出官兵担任教官；其三是军训基地配备的军训教官，军训基地招聘符合资格的退伍军人等人员，经过训练并考核合格后，担任基地教官。”
“从2001年起，高中军训由试点转入全面普及阶段，军训工作也日渐注重规范化。2005年在我国全面实施。”王芳说。
2001年，国务院办公厅、中央军委办公厅转发《关于在普通高等学校和高级中学开展学生军事训练工作的意见》，提出要真正把学生军训工作作为加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和高素质人才培养的重要环节纳入学校总体教育之中，使学生军训和国防教育真正做到制度化和规范化。该意见明确指出，学生军训工作的目的是：“通过组织学生军训，提高学生的思想政治觉悟，激发爱国热情，增强国防观念和国家安全意识；进行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增强学生的组织纪律观念，培养艰苦奋斗的作风，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使学生掌握基本军事知识和技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培养后备兵员和预备役军官、为国家培养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打好基础。”
2003年1月，教育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印发《高级中学学生军事训练教学大纲》，规定高中军训教学课时按14天98个学时安排，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减少，但不得少于7个教学日；教学内容包括集中军事训练和军事知识讲座两部分，集中训练包括国防法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性质、宗旨和光荣传统，以及共同条令、轻武器射击、单兵战术、战伤救护、识图用图等；军事知识讲座包括军事思想、军事科技、现代国防、国际战略环境、高技术战争等。
2007年，教育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制订印发了《学生军事训练工作规定》（简称《规定》），明确规定学生军训工作在国务院、中央军委领导下，由教育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共同负责。
在学生军训保障方面，《规定》明确，高中阶段学校学生军事技能训练主要在学生军事训练基地或者在学校内组织实施，也可到军队院校和民兵、预备役部队军事训练基地驻训。高中阶段学校组织实施学生军事技能训练所需的帮训人员，由军分区或者县人民武装部协调驻军部队、武警部队和预备役部队帮助解决。高中阶段学校组织实施学生军事训练所需的经费，按照现行财政管理体制，纳入学校主管部门预算管理，合理确定人均经费标准，实行综合定额拨款。
“高中军训与大学军训存在较大差异。”某地学生军训工作办公室负责人李靖（化名）向记者介绍说，按照规定，高中生要进行15个学时的军事讲座，而大学生则要上36个学时的军事理论课，高中生要考核不考试，而大学生要考试；大学军训要持续2到3周，高中是1到2周，“但无论高中还是大学，军训都是必修课，如无特殊情况不参加，则会因拿不到相应学分而无法毕业”。
据了解，截至2013年底，全国已有2000多所高等学校、2.2万多所高级中学开展学生军训工作，每年训练大中学生1700多万人，基本实现了国家确定的所有高等学校、高级中学均开展学生军训的目标。
让学生充满期盼的同时，遭遇内容单调、教官短缺的诟病——
美好回忆缘何一去不返
高中军训，是许多毕业生们走出校园后的美好回忆。
“十多年前，我们上高中军训时，还每人配5发子弹打靶，大家都很激动，那可是实枪实弹呢！”河南省鹤壁高中政教处主任宋高峰说。
“长期在学校学习文化课程，高中接触到军训，男女同学们就都把教官当成了偶像，军训结束的时候，大家和教官都难分难舍，感情很好，后来还经常书信往来。”从河南某重点高中毕业一年的大学生杨爽说。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高中军训如此满意。
在北京某中学高一新生李阳（化名）看来，在太阳暴晒下，长时间站军姿、练队列、踢正步的军训有些形式化。
多名北京、天津、河南等地高一新生告诉记者，目前高中军训的首要问题就是内容稍显单调，“军训内容以多年不改的站军姿、走正步、练队列为主，这些项目被戏称为军训‘老三样’”。
“‘老三样’中，最枯燥难熬的就是站军姿。今年军训时，每次站军姿的时间少则20分钟，多则半小时，一天至少站3次。”李阳说。
比起枯燥的“老三样”，李阳认为拉歌算是军训时最为轻松活泼的项目，但拉歌曲目基本是《打靶归来》、《团结就是力量》等十多年不变的军歌。
至于战伤救护、识图用图等项目，李阳在学校为期7天的军训中，几乎没有接触，只打过一次靶，让他觉得很不过瘾。而记者采访的3所河南高中，军训均没有打靶等项目。
“现在我们学校军训时，学生连枪都没摸过。”河南某高中负责人郑清源（化名）告诉记者，受器械等客观因素限制，其所在高中近年来都是在校内军训，内容就只有“老三样”。
记者随机采访了北京、天津等地3家军训基地。天津市某军训基地负责人杨伟（化名）告诉记者，中学军训开始前，学校会从基地提供的“菜单”挑选训练项目，但几乎所有的学校都选队列、军体拳和内务整理这三项。
“主要是费用、安全两方面考虑造成了上述局面。军训基地按50元每人每天的标准向前来军训的学生收餐费和住宿费，但若加上打靶、拓展训练等项目，花费就要大幅度提升。”杨伟说，“此外，目前很多前来军训的学校都以‘不出事’为原则，只包含队列、军体拳和内务整理的军训虽无新意，但基本没危险，且各项服务也相对成熟，这正符合大部分学校领导的心意。”
在相关部门负责人看来，目前的高中军训存在教官短缺、场地匮乏、器械不足、时间上安排不妥、未在军训前进行严格体检、经费保障不统一等多方面问题，其中最为严重就是教官缺乏。以黑龙江省为例，由于近几年高校扩招、驻地现役部队精简整编等原因，再加上学校都集中在部队野外驻训的八九月份安排学生军训，教员供需矛盾突出。目前黑龙江省有80所高校、664所高中，平均每年要训练50万学生，这显然是以战备训练为主要任务的现役部队所难以承受的。
多个省份面临这种矛盾。据李靖介绍，每年全国有1700余万名大中学生要军训，按照每名教官训练30名学生计算，需要兵力56万余人。部分省市没有多少驻军，加上武警、消防、边防也凑不够数量，这才出现预备役人员、国防生训练学生的现象。
郑清源介绍说：“由于所在县城无驻军，学校通常是请当地的武警中队到校军训，但由于一个县城往往有3所以上高中，只有一支武警中队，僧多粥少。若抢不来武警官兵，我们只能请当地武装部临时找退伍军人，由武装部现役军人带队到校军训。而部分退伍多年的军人纪律性稍差，此外军事动作不太标准，教学方式也有待改进。”
部分高中还面临军训场地匮乏的窘况。某县城高中高一新生超过1000人，由于县内并无专门的军训场地，邻近也没有部队营区，受训学员们只能挤在学校的操场内军训。河南某高中负责人王强（化名）告诉记者，有的学校操场也容不下，学生只能在楼前楼后等地，见缝插针地军训。“军训基地数量本来就少，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扩张，适宜实弹射击的靶场数量也在减少，这些因素都导致了军训场地缺乏。”李靖说。
而多名受访高一新生则认为，军训时间安排不妥，大部分高中在八九月份军训，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正处于暑热未消时期，南方部分地区最高气温接近40℃，学生们穿着长衣、长裤军训，部分学生容易因中暑而晕倒。“因为部分学校在军训之前对受训学生并未进行严格体检，而患病的受训学生也不愿意主动汇报身体状况，患病学生伤亡等情况就可能发生。”王强说。
王芳则认为，目前高中军训还存在一个重大问题，即部分高中军训观念还停留在20世纪，过于强化体能训练，却疏于对学生进行国防教育。
“部分高中负责人在军训前就对承训教官要求，训练内容尽量以强化学生纪律意识、服从意识的项目为主，这样在军训之后，易于对学生进行管理，但这远远不是军训的目的，军训是强化学生国防意识、为军队培养接班人的重要途径，给学生上一堂生动有趣、触动内心的国防教育课，远远比让学生站一天军姿更有效，因此部分高中校领导迫切需要扭转思想观念。”王芳说。
某部队负责人表示，目前部分地区对高中军训的考核评价体系不健全，致使部分高中负责人认为，军训做好做坏一个样，这对军训工作开展不佳的高中难以形成督促作用。
加入实用性内容、对教官进行考核约束——
军训期待改造“升级”
那么，困难诸多的高中军训，是不是应该取消呢？
近日，某网站对460名在校大学生进行了调查，其中认为军训有必要的学生占59%。持肯定态度的同学普遍认为，通过一段时间的集中军事训练，学生之间的关系会更紧密；个人意志、团队意识和形体都得到了改善。
此外，相关调查显示，近几年军训时出现的一些学生人身伤亡突发事件，大部分源自学生的自身疾病和应对意外能力低下。如果学生的身体素质好，又掌握了一些应对风险的技能，大部分伤害其实是可以减轻或者避免的。
“不能因为军训出了问题，就全盘否定军训，军训对于高中学生，利远大于弊。因为部分地区的军训出现了冲突、死伤事件就暂停军训是典型的因噎废食。”河南省鹤壁高中副校长孙文英认为，现在的学生绝大部分是独生子女，集体主义观念相对较差，也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军训有助于学生养成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意志品质，有利于增强他们的体质，提高他们的协作能力。
在8月28日国防部例行记者会上，国防部新闻事务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杨宇军表示，在校学生参加军事训练是很多国家的普遍做法。中国的普通高校、职业高中和普通高中学生在校期间接受军事训练，是根据《兵役法》和《国防教育法》中有关规定作出的安排，对于加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增强受训人员的国防意识，提高受训人员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有重要意义。
李靖也表示，学生军训是以爱国主义为核心，以增强国防观念为主要目的，引导青年学生爱国奉献、崇文尚武的一门课程，是国家和军队建设的需要。此外，青年学生们一直在为分数打拼，缺少艰苦环境的磨炼，缺乏严格的纪律约束，军训恰恰为他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高中军训确实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军训要更好地发挥其意义，就必须对其形式内容进行改革。”北京汇文中学副校长丰来迎说。
“如果教官都不会战伤救护等项目，怎么教学生；没有器械，怎么给学生做演示；识图用图需要军用地图，军用地图又涉密，该怎么教？这些问题需要相关部门积极解决，使得高中军训更加规范。”李靖说，“对于部分学生所反映的军训内容相对枯燥这一问题，首先我们要看到‘老三样’的积极意义，古今中外，凡是军训都不可能没有队列训练、体能训练，但内容可以创新，比如加入防空、防灾等实用性内容。”
“在军事知识讲座方面，内容应与时俱进，例如应将高技术战争改为信息化战争，并补充国际形势、周边安全环境发展变化等内容。在集中训练方面，应加入止血包扎、防灾等自救、避险知识，还应教给学生实用性战术，例如如何利用地形等。”李靖说，“此外，针对部分教官在军训时言行举止不适这一问题，军训组织部门应在军训前，对教官进行考核，合格者才能上岗，同时以严格纪律约束教官。”
据了解，近来，各地也对军训改革进行了一些积极的探索。
今年8月初，全国首届军事训练在天津市举办，此次军训更注重技能训练，无线电测向、识图用图、捕俘拳、核生化防护、战场医疗救护、轻武器实弹射击、班战术对抗技能型军训项目“闪亮登场”。据了解，明年，教育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将修订出台新的军事课教学大纲，一些军训内容将会得到调整改进。而此次训练营中的部分“亮点项目”也有可能成为今后学生军训的“必修课”。
部分高中已开始在军训中增设实用性项目。据丰来迎介绍，汇文中学今年对军训的形式内容进行了创新，在其中增设了为期两天半的急救知识讲座及实际操作培训，教学生如何紧急处理部分常见外伤，由于其实用性较强，很受学生欢迎。而南京今年试点在15所高中高一军训期间拿出8个学时，进行急救理论和操作的普及培训。
黑龙江省则通过3种方法改善教员不足现象。其一是协调学校，着力营造错峰轮训秩序，如将每学年的军训日程安排在四至六月和八九月份两个阶段；其二是扭转基地不够且容量小的现实，妥善展开基地轮训；其三是选拔符合条件的预备役骨干并对他们进行教学法培训，让他们承训部分学生。
针对近期媒体报道的一些与学生军训有关的意外，杨宇军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这些意外事件发生后，我国军队有关部门已经采取了相应措施，要求进一步落实有关法律规定，加强军训教官的培训和管理，提高学生军训工作的管理水平。
我国的高中军训
【目的】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培养后备兵员和预备役军官、为国家培养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打好基础。
【实施】从1985年开始，在我国约50所高等院校、100所高级中学和相当于高级中学的学校进行学生军事训练试点，2005年全面实施。
【教官渠道】其一是军队派遣；其二是高中自己联系与其存在军民共建关系的部队，由部队派出官兵担任教官；其三是军训基地配备的军训教官。
【课时及内容】课时按14天98个学时安排，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减少，但不得少于7个教学日；教学内容包括集中军事训练和军事知识讲座两部分。
国外的高中军训
美国：在全国350所高等院校和650多所高级中学设了351个后备役军官训练团，由国防部统一领导。学生自愿参加，结业后授予后备役少尉军衔。
英国：陆军在地方大学设立军官训练团。陆、海、空三个军种都在中学普遍招募学兵，对自愿参加的学生进行军事训练，参训学生可领取参训费。
俄罗斯：办少年军校，招收14至16岁、读完十年制普通中学的男性青少年，以科学文化教育为主，同时按照初级军事教育大纲进行基本军事教育。
印度：几乎在所有的大、中学校开设了国民学兵团的训练课程，供学生自由选择，训练内容有射击、队列、地图判读、军事文书、野战技能等。
越南：初中以上学生每年都要进行军训训练。训练结束经严格考核合格者，视情况授予预备役或现役军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