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斌
“我很不赞成把古代经典诗词和散文从课本中去掉,‘去中国化’是很悲哀的。应该把这些经典嵌在学生脑子里,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基因。”近日,习近平总书记的这番话激起万千回响,北师大语文教育研究所所长任翔表示,从明年9月起,由她负责主编的北京市义务教育语文教材,“小学一年级《语文》的古典诗词,将由现在的6到8篇增加到22篇,整个小学阶段不少于100篇”。
显然,总书记心之所念,必定会掀起一次经典诗文在当下教育中的复归与深入,对于中华文化的传承,这实在是好事一件。不过,任所长之言更多指向教材编写,意谓选文中不仅不会随意删减古代经典,数量上甚至超过了《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小学阶段推荐数(75篇)。问题是,这么多首古诗如何确定收录?经典诗文教育是否只与选文数量相关?数量增多是否说明经典教育的品质提升?细思量,未尽然也。
犹记学者缪哲向读初中的女儿问起教材一事,孰料女儿“嗨”了一声道:“谁在乎这个!进语文课本的东西,香的也臭了;来了《哈里·波特》,我照样不想读。”何以至此?简而言之,乃因“教材”背后还有个“教法”,再好的文章,即如古代经典诗文,如果仍是机械识记、烦琐分析,而未能在吟诵之中与孩子们一起体会文字之美、人生之诚、古今之变、文化之力,岂不还是惹人生厌,让他们“照样不想读”?
“照样不想读”与教法相关,同时,也向我们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再好的文章,也得想办法让孩子想读!换句话说,传统文化教育必须适合儿童,才能真正走进他们的心里,这才是对习总书记所说“嵌在学生脑子里”的最好回应。
目下最为国人知晓的传统文化教育大概是“读经”运动了。就在前几日,有媒体报道某地“读经村”已走到“十字路口”,以“读经”而论,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专,然而读到最后,受访人却不无受伤,说:“我们像古人一样付出了那么多,但没有效果。”或许,原因就在这触目的“效果”二字,“读经”很大程度上忽视了儿童的当下生活,只把儿童作为一个未来的“效果”来看待。用国内知名阅读推广机构“亲近母语”研究院创始人徐冬梅老师的话说:“读经教育的弊病在于,它是‘给’的教育,眼中只有未来的成人,而没有当下的儿童。”教育是必要的乌托邦,母语学习不能成为当下生命的消耗且与当下的生活隔绝,儿童首先也要获得学习的快乐,获得对稚嫩灵魂的安慰,在这样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讨论文化传承,乃至圣贤的培养。
什么是适合儿童的传统文化教育?“亲近母语”研究院开发的儿童经典诵读教材《日有所诵》在选文上除了经典性与文学性,更注重“儿童性”。他们认为,经典诵读更多要在语言的层面上做,不设限制,把古代经典均看作中国人的母语典籍,从先秦诸子、《诗经》到两汉乐府,再到魏晋南北朝诗歌、散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把儿童能接受的、可亲可感的经典,从文本角度进行梳理和展示,做一些选择,剔除一些明显不符合现代精神的章节或段落,最终确定下来的经典文本有光泽,有质量,有温度,在文本组合中又显现出新的意味,之后再进行分年级的诵读,以此打下古典精神的底子,既亲近母语,也呵护童年。在读法上,强调“亲近”,而非强制或灌输。用叶嘉莹先生的讲法:“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背诵古诗的教学,当作一门唱歌的课程来教,要孩子们只像唱歌一样地吟诵古诗。”
叶嘉莹先生“古典诗词使人心灵不死”一言打动了很多人,而让孩子从小吟诵古诗词,正是先生近年来最为用心之事业。九旬之年开吟诵讲座,关注小学语文教学,参与母语教育论坛,专门为国内第一套儿童吟诵教材《我爱吟诵》撰写序言,并极力推荐。她认为,中国古典文化很奇妙的一点,就是要从儿童期抓起,还提出了“古诗唱游”这样的教学方式。她认为:“如果我们从幼儿园的大班孩子开始,他们认识一点字,只要口齿伶俐,能够背诵,就可以给他们设立古诗科目,不妨把它叫作‘古诗唱游’,用唱歌和游戏的方式来学习古诗。”
我读过叶嘉莹先生在《与古诗交朋友》一书中的文章,她说得多么亲切:“诸位小朋友,我相信你们都是喜欢多结交一些好朋友的,我现在就要给你们介绍一位非常可爱的好朋友,那就是中国的古诗……”
以“朋友”喻古诗,对母语的亲近,对传统的珍惜,对古典的礼赞,尽在其中矣,又有情有趣,既亲切又可爱,儿童如何不喜欢?这正是叶先生浸淫古典多年,举重若轻,而后能为。她理解古典,也懂得儿童,叶先生很清楚,做适合儿童的传统文化教育,就是要坚守儿童本位,涵养儿童心性,尊重儿童生命,理解儿童生活,让传统文化与儿童世界相联结,在他口中念起来,脑里留下来,脸上绽开来,心里住进来。她知道如何在这两者间搭一座最好的桥梁,让孩子们踏上这座桥,找寻一个又一个古老而年轻的朋友,共同去往一个更清明、美好的中国传统文化天地。
什么是适合儿童的传统文化教育?这就是了。
(作者单位:江苏省兴化市第二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