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风雨近重阳”是北宋平民诗人潘大临的诗句。潘大临,字邠老,黄州人氏。关于这句诗的创作背景,惠洪在《冷斋夜话》中道:“临川谢无逸以书问有新作否,潘答书曰:‘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氛所蔽翳。昨日闲卧,闻搅林风雨声,欣然起,题其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意。’”也就是说,潘大临创作时因受到催租人打扰,诗思难继,这句诗便成为一句残诗。 这首诗面世之后,引发了诸多不同的反应。 有人对潘大临予以嘲笑。谢无逸来信问有新作否,潘大临“止此一句奉寄”,结果“闻者笑其迂阔”。人们嘲笑潘大临迂腐,却没有看到他的实在,更没有看到他超出流俗的审美眼光——以“满城风雨近重阳”一句奉寄,恰意味着潘大临对这句诗艺术价值的看重。 有人看到了灵感的来不可遏和稍纵即逝。葛立方在《韵语阳秋》中说:“诗之有思,卒然遇之而莫遏;有物败之,则失之矣。”有道是“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葛立方对残句未能全璧表示了惋惜。 当然,这句诗也获得了高度赞扬。南宋吕本中说:“潘邠老得诗‘满城风雨近重阳’,文章之妙至此极矣。”赵蕃也在诗中说,“好诗不在多,自足传不朽”“我谓此七字,以敌三千首”。清代文人潘清在《挹翠楼诗话》中说道:“近来作诗者,皆以多为贵,巍巍大集,非不纸白板新,求其中之可传者,百不得一。昔人云‘白豕千头,不及黄熊一掌’,‘枫落吴江冷’‘满城风雨近重阳’,一句可传,是知诗不在多也。”这些说法都充分肯定了作为残句的“满城风雨近重阳”具有极高艺术价值,足以流传千古。 在诸多的赞辞中,清代宋长白的说法稍有一点不同。他在《柳亭诗话》中说:“潘大临‘满城风雨近重阳’之句,自云为催租吏败兴而止,然此句因此吏以传。”宋长白彻底消解了催租吏败兴的成见,认为是催租吏成全了这句诗,因为再写下去艺术上难以为继,还不如得一残句流传千古。宋长白还有一层意思,认为“满城风雨近重阳”足以流传千古,应归功于“催租吏败兴”一事。假如说流传千古算是“同归”的话,缘事流传和因为艺术价值而流传则可谓“殊途”。 有人遏制不住全璧的冲动,对这句诗做“加法运算”。谢无逸写了三首《补亡友潘大临诗》:“满城风雨近重阳,无奈黄花恼意香。雪浪翻天迷赤壁,令人西望忆潘郎。”“满城风雨近重阳,不见修文地下郎。想得武昌门外柳,垂垂老叶半青黄。”“满城风雨近重阳,安得斯人共一觞。欲问小冯今健否,云中孤雁不成行。”这三首诗既是“满城风雨近重阳”一句的续作,又对潘大临负奇才而不得志的人生际遇表示了惋惜。南宋方岳《九日道中凄然忆潘邠老之句》、清代虞景璜《风雨近重阳》两首诗,也都是对潘大临残诗的扩充和完善。 以上这些都是绝句,“满城风雨近重阳”的续作还有律诗。南宋韩淲有一首《风雨中诵潘邠老诗》道:“满城风雨近重阳,独上吴山看大江。老眼昏花忘远近,壮心轩豁任行藏。从来野色供吟兴,是处秋光合断肠。今古骚人乃如许,暮潮声卷入苍茫。”诗歌写得苍劲浑厚,堪称续作中的佳者。 潘大临诗句的全璧之作并不局限于诗歌,在词中也有不少。而以词之形式产生的续作,“满城风雨近重阳”一句所在的位置则比较灵活。有置于开头的,像元代倪瓒的《江城子·满城风雨近重阳》就是如此;有置于中间的,南宋李处全的《浣溪沙·宋玉应当久断肠》、刘辰翁的《贺新郎·我误留公住》;有置于末尾的,如吴文英的《玉蝴蝶·角断签鸣疏点》。另外,元代仇远《虞美人》词中有“满城风雨消凝处,谁是潘郎句”,则是用潘大临之典而不全用其辞。 需要指出的是,这句残诗被后人以绝句、律诗和词的形式不断续写,尽管续作数量很多,但在质量和影响上都没有超越这一残句本身。 诗未完稿,固属憾事;作为残诗却能够流传,亦不失为幸事。潘大临“满城风雨近重阳”这一残句,恰如维纳斯——虽然断臂,但风致犹在,所以格外值得珍视。 (作者单位系贵州财经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