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成功的教育不在于刻意传输或浇灌，而在于把教育生活化、日常化，使学生在耳濡目染中如坐春风。春风化雨是教育的至高境界，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刘笑天
我阅人不多，朋友圈极狭小。在我的师友中，单以仁厚论，严寅贤兄为最。其人如此，其为文也亦如此。文如其人是东坡在《答张文潜书》里的说法：“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西哲也有类似的提法，最著名者是博物学家布封的“风格即人”。可是现实并不这样，人格往往分裂，文章妙笔生花、光鲜亮丽，内里阴暗甚或龌龊者不在少数。而严寅贤的作品一读之下便知道是嫡亲的，像极了本人。
抛开“仁厚”姑且不论，但看书名《教书与铸魂》，即可以感受到作者对教育的那份发自内心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他不是举重若轻类型的人，得天下英才教之，并且把它视为今生来世的事业，焉能不道远而任重？写此著作，我知道他其实有一个心结，十几年前，教育部有一项特级教师计划，他本可以完成一部专著，可是诸事缠身，没有遂愿。那本未竟之作名为“我以我心荐杏坛”，其中彰显的价值取向、教育情怀与本书一脉相通。中国人一向看重著述，将它列为“三不朽”；或者借此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定位高源于其中有着崇高的自我期许。时下职业写手把写作称为“码字”，视为谋求声色犬马痛饮狂歌的密钥，放纵任性的处世哲学支撑下的文字更像一场游戏，一次风花雪月的消费。
他与这种消费和游戏是自然绝缘的，支撑这本书的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虔诚耕耘和经年累月的精思熟虑。17年前，他曾承担当时所在学校一项市级重点课题，设立语文学习室，每周开设100分钟的阅读课，学生每周完成500字以上的读书摘抄，800字以上的读书笔记。编辑的《美文选》每周一期，正反两个版面，一版编印总量5000字左右的“美文”；一版留方格空白页，学生紧扣所编文章写800字以上“随笔作文”。此事一直坚持至今。
他不是那种在课堂实践中天赋绝佳的师者，在他的课堂上也不会觅到惊鸿一瞥式的惊艳，他的精彩源于对教育的挚爱基础上水滴石穿式的持续奉献。
在不熟悉的人群中，他恂恂如不能言者。但是读一读他的宏文，会叹服其深刻、渊博、睿智、执着甚至雄辩。他致力于探求语文学科背后的科学元素与存在架构，研究脑科学原理与教学之间关系，以求提升优化语文教育的效率和效果。他有瞻前顾后的精神定力，不盲目跟风追风，以职业性洞察力审语文教育之“时”，度语文教育之“势”，让自己的目光始终专注于“高价值关注”，为此著文《亟待关注的现代汉语表达泛政治化倾向》，关注语言表达的泛政治化倾向、矮化倾向。他关注传统文化传承，发表《语文教材要成为普及民族传统文化之根——关于普通高中文言教材编写新思考》，对语文教育追根溯源，叩问母语文化的根本所在。
梁衡先生欣赏他几十年“对基础教育的一往情深”“且没有所谓职业倦怠”。或者有朋友会说，他已获丰厚回报，头顶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全国优秀教师、特级教师等诸多光环，又是名校的高管。可据我所知，当年他蛰居陋室，骑着老式二八自行车穿行于风风雨雨时，他对教育照样“一往情深”，这份情确实源于内心挚爱。当教师，穷时居多，达又如何？所面对的不过蜗角虚名与蝇头微利，如果有那份“一往情深”做底线，也许会失之淡然，得之坦然。
教书也好，铸魂也罢，他更多依赖天性，他天性中最可贵的底色当属朴厚仁爱，转型期社会当得起这一评价者并不多，属于稀缺品质。他的成功，如异史氏所言，“天将以酬长厚者”。与学生朝夕相处几十寒暑，最成功的教育不在于刻意传输或浇灌，而在于把教育生活化、日常化，使学生在耳濡目染中如坐春风。春风化雨是教育的至高境界，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他的老学生著文回忆：“课堂上不苟言笑的严老师也给我们留下了让人回味无穷而又忍俊不禁的回忆。一次他正在讲课的时候，我身后的两个同学在说话，严老师停下来，眯缝着眼睛盯着说话的同学好一会儿，盯得我心里都直发毛。没想到他这时来了一句：‘别看我眼小，却很聚光噢。’全班同学都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乐了半天。每当我想起这句话，眼前总是浮现出严老师瞇缝着眼盯着我们的样子，心里总是暧暧的。”
自认识他起，时常见他逗小朋友玩。今秋我去北京市101中学，他与戴着红领巾的初一学生聊得热火朝天，而把我晾在一边。这大约就是孟子所谓“不失其赤子之心”，老子也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做教师，不失赤子之心，方能玉成千万颗赤子之心。读此书，可见作者为人，也可以触摸到一颗澄澈清明的师者之心。
（作者系山东省济南外国语学校特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