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这两部电影中不同的家庭教育智慧,不仅针对自闭症孩子,对所有的父母都是一个有益的提醒。假如大福的天才被发现,假如大福也获得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假如海洋馆老板能够懂得帮助大福与鲸鱼一起表演,帮助大福施展他的天才……那么大福既能养活自己也能给人们带来欢乐,就能因为自我价值的最大实现获得人生幸福。希望天下的父母都从中反省自己,是否在用残缺的、自闭的溺爱禁锢孩子的精神自我,毁灭孩子的精神追求。希望我们懂得,尊重、支持、理解和帮助才是智慧之爱的核心,只有智慧之爱才能帮助孩子实现生命的价值。
■胡萍
电影《自闭历程》的主角坦普·葛兰汀自幼患有自闭症,她的母亲一直没有放弃对坦普的培养,她训练坦普说话,教导坦普礼仪和规则,让坦普在正常孩子的学校里读书。最后,坦普于1988年获得伊利诺伊大学的畜牧科学博士学位,成为当今少数的人道主义屠宰场设计师、牲畜处理设备设计和建造专家之一,发表过上百篇学术论文,经常巡回各地发表演说。
电影《海洋天堂》根据一个中国家庭的真实故事改编。自闭症患者大福被爸爸当作病人照顾,每天跟随爸爸上班,不到学校学习,也没有同龄朋友,直到爸爸得知自己患上肝癌将不久于人世,才开始对大福进行基本生活技能的训练。
大福和坦普都有超凡的特殊才能,大福能够与鲸鱼对话,坦普用图像思考,这样的才能是后天难以训练出来的。但不同的教育理念,不同的帮助方式,导致两个天才自闭儿成长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坦普获得的爱帮助她建构高贵的精神自我,引领她走向自我价值的实现,大福获得的爱泯灭其精神追求,让他失去自我,挣扎在生存线上。
两个孩子的父母付出的爱,在10个方面存在本质差异——
埋没天才VS保护天才
大福对植物感兴趣,还能与鲸鱼交流。然而,所有同情他的成人都忽视了他的天生才能,没有人为他的兴趣提供条件,没有人引领他学习相关知识,提供适当的研究环境。爸爸只知道让大福学习打扫卫生,老板在同情之下给了大福清洁工的工作,上帝赐予大福的天赋就这样被埋没了。
坦普妈妈始终将孩子自主自立、自食其力作为爱的目标,为坦普发展天才能力奠定了人格的基础。在卡洛克博士的引导下,坦普对牛产生了极大的研究热情。独特的视角加上突出的天才能力,让坦普成为了全球知名的专家和学者。
积极正面的爱VS消极负面的爱
“她与众不同,不是不如他人”,是坦普妈妈对孩子爱的积极信念。“他有病,本来就不如他人”,是大福爸爸对孩子爱的消极信念。他不相信大福能够具备基本生活能力,对大福力所能及的做饭、购物、穿衣等一切事情都包办替代,导致大福自理能力的发展严重滞后。
帮孩子独立VS让孩子依赖他人
坦普很小就学会生活自理;即使她对超市的自动门感到恐惧,还是得自己购物;不满意大学老师给出的成绩,敢主动找到老师争取公正的成绩;有了研究成果就主动找到杂志社负责人投稿;违反了校规也接受学校的惩罚……她并不因为自闭症得到特殊照顾或者同情,保持着自立和尊严。
大福爸爸爱的目标是照顾大福一辈子,让大福生活与精神都依赖他人,导致大福不会穿脱衣服,不会做饭,不认识钱,不会购物,不会接电话,不会坐公交车……临死前他告诉大福:“爸爸过两天就会变成这个海龟了,爸爸整天都陪着你。”大福的幸福感寄生于爸爸幻化成的海龟,而不是独立于自己生命价值的实现。
保护尊严VS践踏尊严
坦普妈妈送坦普到寄宿中学就读时,坦普一见到卡洛克博士就很兴奋地开始交谈,忘记了应该先向博士问好,此时,妈妈用一个他人难以察觉的手势提醒她,没有让坦普感觉难堪,在老师面前维护了坦普的尊严。坦普也从妈妈尊重自己的方式中学习到如何尊重他人。
爸爸带大福来到学校找刘校长,大福独自跑到学校操场玩了起来。爸爸急匆匆来到操场,当着操场上的老师和学生斥责大福:“你怎么乱跑啊?”爸爸的做法给大福带来的感受是:不听爸爸的话是不安全的。后来,爸爸拉着大福的手急切地要他跟校长打招呼,给大福传递的信息是:“你连个招呼都不会打,还要我来提醒,你真不懂事!”这让大福感觉自己的无能和自贬。
满足孩子VS满足父母
到寄宿中学学习是坦普第一次离开母亲独立生活,妈妈临别时坦普说“照顾好自己”,转身离开后才流下眼泪。妈妈坚持让坦普开口说话,坚持让坦普上学,坚持让坦普到姨妈的农场做工……尽管妈妈为坦普经历的挫折和打击感到难受,但她懂得这是坦普成长所需要经历的过程,她的爱是为了满足坦普成长的需要。
大福爸爸的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而不是大福成长的需要,这种爱的目标和行动都不是帮助大福完成自身的成长。犹如现实中很多父母一边埋怨着孩子事事依靠自己,一边享受着孩子对自己依赖的快意,他们对孩子的爱是剥夺孩子发展独立自主性的权利,满足自己对孩子的掌控欲望。
真诚之爱VS虚伪之爱
当坦普为人们不愿意与她交谈感到痛苦时,妈妈没有掩盖坦普的缺陷,而是真诚地告诉她真相,帮助她直面自己不会解读他人心理的现实。妈妈教坦普理解人类用眼神交流的方式:“你可以从我的眼睛里看到‘我爱你并尊重你’。”坦普说“可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用眼睛去交流和表达。”妈妈深情地看着坦普说:“我知道。”这让坦普感受到了妈妈对自己的无条件接纳,这一细节充满了教育的智慧。
大福爸爸没有帮助大福认识真实的自己,他弱化着对大福的成长要求,用应对两岁孩子的方式来与20岁的大福交流、玩躲猫猫游戏。在大福不能够完成的每一项工作和学习中,都能听到爸爸廉价的赞美:“大福真乖”、“大福真聪明”。口是心非的赞美,是爸爸呈现给大福的虚伪的爱。
正确认知自我VS扰乱自我认知
坦普在厨房帮忙,姨妈发现她可以轻易地分清甜点匙和茶匙的细微区别,眼里露着欣喜的光芒,对坦普说:“你知道吗?你姨父分不清它们,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样的评价让坦普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姨妈的评价帮助坦普建构了良好的自我认知。
爸爸教大福拖地时,大福将拖地当成了游戏,做对一个动作爸爸就立即赞美:“大福真乖”、“我们大福真棒”、“大福真聪明”。没有达到要求就生气地叫道:“你怎么这么笨啊,连拖地都不会!”这样的评价方式扰乱了大福的自我认知,还给大福带来自贬和无能感。
懂得内心需求VS游离内心之外
在坦普就读的大学,管理员不同意坦普将挤压器留在学生宿舍,坦普的妈妈认为坦普要尽量避免特殊化,而姨妈读懂了坦普的内心需要——利用挤压器安抚自己的内心,帮助自己适应陌生的世界。姨妈和坦普一起来到学校,与学校管理人员据理力争,最后,将挤压器留在了坦普的宿舍。
大福关注着盘子里的鸡蛋,想着将鸡蛋变成马戏团表演者手里高高抛起的小球,爸爸却自以为是地判断大福是想吃鸡蛋了。教大福学做炒鸡蛋时,大福感兴趣于鸡蛋在手上滑腻的感觉,爸爸却只顾喋喋不休地威胁大福不好好敲破鸡蛋就不能够吃饭。爸爸与大福的交流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能够读懂大福内心的需要。
正确帮助VS错误帮助
当姨妈明白坦普不懂得如何表达情绪时,给坦普示范开心时脸上的表情,并用相机拍下坦普的各种表情:快乐、生气、满足、高兴……让坦普学习正确的情绪表达方式,鼓励坦普不要害怕与他人的交流。
爸爸需要大福尽快学会购物,但不从大福的能力水平出发来实施帮助。大福还不认识各种面值的钱,爸爸就问他:“买一个电风扇要用多少钱?”这句话中的“买”是什么意思?“用”是什么意思?“多少”指的是什么……没有从实际经验中获得过这些概念的大福根本听不明白。在柴姨的杂货店,大福因为不会购物而陷入困窘,柴姨先是笑出了声音,接着上前责备爸爸:“看你把孩子逼的!”然后直接从冰柜里拿出雪糕递给了大福。柴姨不懂得尊重大福,直接给雪糕的帮助方式更是破坏了大福学习购物的过程。
提供成长空间VS禁锢羽翼之下
妈妈为坦普的成长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让坦普进入小学、中学、大学学习,到姨妈的农场劳动,接触更多的人和事,让坦普不断面对环境的挑战,给她带来了更多成长契机……在坦普的生命中,这些人犹如上帝派来的天使,让坦普一点一点地蜕变,破茧成蝶!
大福的生活局限于家庭和父亲工作的场所,没有朋友、导师和同学,失去了发展社会性能力的机会和环境。在大福父亲的追悼会上,没有人引导他如何面对父亲的死亡,所有的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不谙世事的大福。
除了以上10个方面的差异,坦普和大福的人生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差异,还在于是否遇到精神导师,是否在精神导师的帮助下建构高级审美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
坦普的精神导师是卡洛克博士,他帮助坦普认识自己的与众不同:“你的思维方式很特别,你看待事物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他为坦普注入面对人生的勇气:“将大学想象成一扇门,一扇将为你开启一个全新世界的门,你需要做的就是走进这扇门!”每当坦普遇到困境时,都会想起这些话语,勇敢地向更高一级的生命状态迈进。
遗憾的是,大福的生命中没有遇到精神导师,没有人为他进行独立自主精神意识的建构,更没有人引领他踏上实现生命价值的路,爸爸、玲玲、柴姨、海洋馆老板、民办学校老师和校长,他们给予大福更多的是同情,只会为大福能够自己煮熟鸡蛋感到欣慰,而不能够看到大福精神的极度孤独。
“我知道我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东西,但我仍然希望我的生命过得有意义!”坦普在自闭症大会上的演讲,让我们感受到了她独立、自主、有尊严的人格魅力,而大福依靠他人的同情和施舍获得一份清洁工工作,孤独寂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作者系儿童性心理发展与性教育专家,著有《善解童贞》、《爱的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