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风
曾经设想过许多次,不觉间总是把自己从宋元古画中得来的景象去附会到这里。那时乃至小时候,对于“城”的概念是必定有高大的围墙。我去过的一些城市就有高大的城墙,像古城西安,城墙上有高大的门洞,上面还有城楼,而墙外则是宽大的护城河。我以为南方的城如北方一样,而我的思维却还没有从唐朝回到现实,以至于忽略了今天苏州已不是1000多年前的那个姑苏城了。
我还想到了一条宽大的河流。我以为有渔船的河流必定很宽大,因为在我生活的地方,河面很少有上百米宽的,或几乎是看不见船的,更别说是渔船。
所以我就设想了在高大威严的城外,一条宽大弯曲的河流,岸上是茂密的南方丛林。一片郁郁葱葱当中,金黄色琉璃瓦铺顶的一座气宇轩昂的庙宇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这里,我的思维肯定是借鉴了北京故宫的一些基本元素。因为,在我的概念里,不是这样气派威严的庙宇,它的钟声无论如何不可能传递得那么悠远,悠远到今天……
然而,当我伴着秋风的脚步,迎着银杏树青黄的色彩,满怀憧憬地迈向寒山寺的时候,我无数次描摹的画面竟然一无是处,彻底被眼前的景象击打得荡然无存。
今天的苏州,在一片繁花中蔓延,我根本就不能够区分哪是城里,哪是城外。也许,历史发展到今天,寒山寺已经被包裹在城市中了。
白玉栏杆围护着的一条宽不过两丈的河,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有了太多的人工痕迹,当河让人感到是经过精雕细琢的时候,已不像是大自然的赐予。北方的大河,芳草萋萋的河岸,那才是真正意义的河。而这南北地域本质的不同,也许正是造成了南北文化差别的原因吧。
还想到一场官司,那就是“江枫渔火”。有人称那江枫是指岸边枫树,闪烁着鲜红的叶子与渔船中晚炊的火光相映,一同沉入茫茫深夜;有人称是那河上的“江桥”与“枫桥”遥遥相望的。那河上确有“江桥”与“枫桥”,但两桥相望总感到缺乏了一种诗情画意。况且,那位著名的诗人是在一个“夜半”时停泊在这里的,怎么可能遥望远方的另一座石桥!所以我更偏爱那“江枫”是枫树,而不是指那两座桥,因为此时毕竟是“霜满天”的深秋啊!
此时我就会想到元代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孤身一人,羁旅天涯,冷夜秋霜,应该是很怅惘寂寥的,而此时的一声悠悠钟响,就更敲碎了人的心。
本来是想说我在一个秋天,拜访了寒山寺,可是说来说去竟然总围绕着张继的这首《枫桥夜泊》转不出来。也难怪,不是这首诗,我哪里知道寒山寺呢?同样,有多少知道寒山寺的人,不是因为读了这首诗?
寒山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它显得那么袖珍。似乎只有两三进深吧,紧紧挨挨的,各个配殿等相关建筑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最里边是一个不过一二百平方米的天井。天井中有棵巨大的古树,如果说寒山寺是个古老的寺院,那好像就只有这棵古树能证明它的年龄,这棵要十来个人手拉手才能围拢过来的老树,与小院的面积相比,它显得过于粗壮。在树旁有个角型建筑,那悠悠的寒山寺的钟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它实际上是个钟亭,一口铁钟悬挂在那里,亭两侧台阶上挤满了等待敲钟和已经敲完钟的人。此时,我似乎才刚刚听到那不绝于耳的钟声。也许是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也许是空间狭窄缺乏回旋悠荡,总之,现在传入耳中的钟声绝对不是在黎明的雾霭中从远方传来的那雄浑的钟声,缺乏了那种令人遐想的肃穆与庄严!更没有了夜半时分,划破一片静寂的那种冲击与震撼!
寒山寺的钟声,本应是传得悠远而又久远的。
于是,我就又想到了唐朝,想到了张继,想到了他的《枫桥夜泊》。假如没有了这首诗,那么这里该是真正的晨钟暮鼓,青灯黄卷。是这一首诗,成就了江南一座著名的古刹。多少年来,寒山寺的袅袅香火,其实是飘荡在这首诗中,从这里可以看出一种文化的力量。沈从文的《边城》让我们知道了湘西小镇茶峒和凤凰,陈逸飞的油画《童年的记忆》,让我们知道了江南水乡同里和周庄。现在,在寒山寺,我便感觉自己是站在张继的诗里。
(作者单位:甘肃省徽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