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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述汤:跨越十亿分之一米的传奇

[db:作者]  1970-01-01 08:00:00  互联网教育报

李述汤在指导研究生开展实验工作。

  ■本报记者 缪志聪

  独墅湖边好读书。在古城苏州之南,有一湾独墅湖,无云的天空映着深邃的幽蓝,远处的灯光好似浮在水面,湖畔是林立的大学校园与各式研究院。沿湖跨进苏州大学独墅湖校区的大门,静静的校园深处,有一栋灰白相间的小楼人来人往,据说这里一天最多有十多批来访者。里面就是亚洲纳米科技的领军人物之一,曾被称为香港纳米材料第一人——李述汤院士。游子思报国,如今他又在苏州开始延续半个世纪的传奇。

  冬日暖暖的午后,记者敲开了李述汤办公室的大门,素服儒雅的李述汤正埋首工作。游欧访美1/4个世纪的李述汤,面色红润、风度翩翩。离港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媒体专访,一时间感慨颇多。

  忆起这么多年的奋斗与激情,李述汤言笑之间有着梦想的斑斓。“我已经65岁了,我现在不会因为什么改变自己的风格。”在科学界,“将门虎子”的李述汤向以坦诚、率真、人缘好著称。

  纳米,约等于十亿分之一米;跨越这个距离,将进入一个新世界。应该说,没有李述汤,就没有香港纳米物理的最高成就,当年“最细纳米硅线”的纪录就是他创造的,那曾经是香港人的骄傲,引领了一座现代城的纳米热潮。如今,苏州这座千年古城的纳米热也因他升温不少。

  贫民街走出的大科学家

  据身边的人说,李述汤总是在工作,即使今年65岁了,也像年轻人一样不知疲倦。

  这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李述汤说,几十年过去了,一直都忘不了自己的“出处”,忘不了曾经受过的苦。他的成才之路的曲折正像他自己说的这段话:“因为欠缺,所以拼命奋斗,誓不低头。那种‘fighting spirit’——拼搏精神,是我成长的要素。”

  李述汤长大的地方叫调景岭,是当时香港非常特殊的一个地方,鱼龙混杂,交织着贫困与慌乱。该地区位于香港九龙东鲤鱼门湾外,曾经是一个三面环水的荒山,这里除了通往筲箕湾的水路交通以及山上一条崎岖狭窄的小路通往观塘外,几乎是与世隔绝的。1950年,香港政府把这里变成了有国民党背景的难民徙置区,区内聚集了一大批战败后逃出大陆的国民党军人,区内平时也是遍插青天白日旗。香港政府允许他们开山建房,无限期居留,实行自我管理。后来港府在山顶上建了一个警署,远远地监视区内有没有杀人放火,其他活动都不予管束。

  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李述汤艰难求学。他的父亲曾是国民党中将,李述汤极小的时候就随父亲“撤退”到了香港,辗转反复,最后在调景岭定居。退出大陆时,家里还带有几根金条,但随着母亲病逝,且黄埔军校毕业的高才生父亲却不会广东话,难以谋生,家道逐渐衰落不堪,穷困潦倒。年幼的李述汤也开始了偷甘蔗、偷鱼、与蛇共眠的悲惨生活。

  据李述汤回忆:“岭上公共设施匮乏,初入住时,还没有自来水。辅助社是几栋平房连成的,百多名来自困难家庭或父母双亡的孩童在这里一同生活,一同念书。”

  即便这样,李述汤的童年还是充满了奋斗与梦想的色彩,这得益于父亲。父亲常诫勉自己,要好好读书,“十年窗下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在冰冷的冬天,四处漏风滴雨的破木板屋里,李述汤争取一切机会读书,“下雨的时候,那个房子要找一个地方不漏水可是不容易啊!”李述汤对此记忆犹新。从小学开始,他年年在班上排名第一,最终考取了香港中文大学。1969年他大学毕业,考取奖学金到美国进修,从硕士到博士,学成之后在美国定居工作,成家生子。

  在美国期间,李述汤每年还会寄一张圣诞卡给调景岭学生辅助社。后来回到香港,他还经常带着儿子到屏山老房子和调景岭的旧址看看,陪仍在那里读书的孩子们吃饭,给他们讲讲课。生活在这片安置区里的很多人,走不出旧时代的框架,融入不了新的生活,终其一生也都没有再走出调景岭。但李述汤却抓住罕有的机会,挣扎着走出了调景岭,并在香港创出了举世瞩目的科学成就,而那段日子就开始的奋斗精神也伴随他至今,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世界游子的大陆情结

  王穗东早在2000年就跟着李述汤在香港城市大学读博士。当时,香港与内地签订协议,每年选派最优秀的学生去香港深造,王穗东是浙大公派到李述汤那里的第一人,李述汤非常器重。王穗东毕业后,经李述汤推荐,赴日本名古屋大学工作。

  2008年,接到李述汤的一个电话,王穗东马上就从日本赶回了内地。“要找就找好的学生回来,一起为祖国做点事。”王穗东告诉记者,老师有着很深的大陆情结,不仅是最早接纳、培养大陆学生的香港教授之一,也是香港联系大陆最早的科学家之一。

  作为材料科学与技术领域的国际著名科学家,他曾获美国专利20余项,论文他引次数在世界材料科学领域排名居前列,但他最魂牵梦萦的却是幼童时期待过的大陆。“我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游子,北美洲、欧洲、香港、大陆都待过。”李述汤常常笑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生在大陆,长在香港,定居在美国,成名又在香港,晚年重回大陆,一生飘泊,但记忆深处的“根”,一直在内地秀丽的山水间。当李述汤一有机会来内地工作,马上就回湖南邵东再看了看故乡,他还记得,是在2010年3月17日。

  “为中国人做事,发挥自己的力量;一定要回报祖国,只要能做的就做。”回顾大半生,说起选择道路的问题,李述汤总以此回答。他现在功成名就,却到苏州三次创业,拉起一支在国内快速崛起的年轻团队,可以说全在于大陆情结。李述汤告诉记者,他的大陆情结来自三个方面:第一,他是湖南人,“同根同源”;第二,他普通话比一般香港人好,“有共同的语言”;第三,他在美国求学、工作时,最好的朋友大多是台湾人和大陆人,“有共同的理想与追求”。

  “在外国生活了1/4个世纪,能做的,可以说都做了;可是我却一直难以忘怀当年出国的初衷是为了要回国,要为国家做事。”1994年年底,李述汤挥别美国,加盟香港城市大学物理及材料科学系。他坦言,那时的想法就是利用香港和内地双方的优势,强强相配,互补互利,才有发展。中国地大人多,人才是大陆永存的优势,而香港为弹丸之地,人口仅600多万,事业与人生的归宿最终还是在内地。

  10月刚到香港的李述汤,马上就写了两个计划书,向上司要差旅费,连圣诞节也不过了,开始跑北京、长春、沈阳、上海,希望与大陆“亲密接触”。“那个冬天,国内很冷,冷得要命,全世界就感觉解放军的棉大衣最好。”他强调说,他与内地的交流,从1994年就开始了,而非等到1997年香港回归以后。

  香港回归前夕,出现“移民潮”,别人都是往外跑,而李述汤恰恰相反,偏偏更加勤快地往内地跑。从东北、北京到上海、湖南等地,他到处招兵买马,寻求合作,将内地的人才优势与香港的资金及研究条件结合起来。

  而李述汤的真情与真诚,也使得很多大陆学者愿意与他合作。在香港城市大学的超金刚石及先进薄膜研究中心里,来自内地的学者占了极大的比重,现任苏州大学功能纳米与软物质研究院副院长的廖良生等重量级盟友都是从那时候结下的。他当时带的学生也是香港和内地各占一半,他经常鼓励香港学生要“北望神州”,两地学生要打成一片,起到互补互利的作用。

  自2001年起,李述汤兼任“中国科学院理化技术所纳米有机光电子材枓与器件重点实验室”主任。2002年,又获科技部技术发展及产业化司委任,成为国家“十五”期间“863计划”新材料技术领域——“高清晰度平板显示技术”重大专项总体专家组成员。这样,他往内地跑得更多了。 

  而这些都为他后来到苏州埋下了伏笔。王穗东开玩笑说,在香港的时候就知道老师迟早要落叶归根。李述汤也坦承:搞科研最重要的三个条件是,人才、仪器和研究经费。这几年中国内地不少地方发展很快,现在与香港差别已不大了,香港有的仪器也向内地借用,加上内地的人才优势,“相比较没有工业的香港,内地是科研成果产业化的上好选择,这也是我现在到苏州大学来的原因。”

  纳米的传奇

  在股票跟房地产火起来之前,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一种叫“纳米”的东西。纳米,是长度的度量单位,原称毫微米,就是10亿分之一米,相当于4倍原子大小,比单个细菌的长度还要小。

  20世纪初,无数的科技精英投身其中,跨越十亿分之一米的距离,改变了世界。在亚洲,李述汤走在了最前沿。“不是吹牛,我做的纳米硅线是全世界最好的。”率真的李述汤说,2003年,他向世界宣布,他们研制出全球直径最小的纳米硅线,直径只有1纳米(头发的5万分之一)。

  在这个科技研究最尖端、最有前景的领域里,纳米线属于最热门、竞争最激烈的研究领域。谁也想不到,在这个领域出类拔萃的,是在香港城市大学,因为李述汤在那里。

  1994年,他在香港城市大学设立了超级金刚石实验室。该实验室于1998年改名为超金刚石及先进薄膜研究中心,是香港高校6个最大规模的研究中心之一,此后逐渐成为亚洲纳米硅线研究的金字塔塔尖。

  “我知道,硅是好东西,碳能做,硅肯定也能啊。这么多人做碳,我不能做,硅是第二多材料,我们为什么不从硅下手,看能不能有奇异的用处。”2012年12月7日的午后,时隔18年之后,李述汤说当时自己并不知道会不会做出成果,但全世界的科学家一窝蜂地做碳纳米管,“我只能另辟蹊径,做研究有时候更需要勇气。”

  2003年3月21日,全球自然科学界最权威的刊物《科学》的封面照片是3根漂亮的纳米硅线。全球最细的纳米硅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世人眼前,研究成果刊登在《科学》杂志,意味着获得了全球纳米研究界的肯定。这在香港、大陆、台湾同一物理材料的研究方面,尚属首次,表明了该项研究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李述汤证明了自己的眼光,此后他还在2003年和2005年两次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还用新的方法,利用很便宜的一氧化硅通过加热就能够产生大量的硅纳米线,便宜、经济、方法简单,直接开启了硅纳米线工业应用的大门。由于硅是目前应用领域最广泛的材料,是当今信息时代的基石,做出当时全世界最细的硅线并且能够量产,意味着能够做集成度更高的芯片,产生巨大效益。

  以独特的低温处理方法,李述汤还能在实验室里制造金刚石,其品质与真品毫无二致。用此法将类金刚石薄膜涂在手表、眼镜、磁头或光碟上,都将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在世界上也处于领先水平,他也因这些成就先后获得香港研究资助局和创新科技基金6000余万港元的研究资助。

  “在香港能申请到的科研经费,我全都拿到手了。”李述汤告诉记者,超金刚石与先进薄膜中心是当时香港唯一受惠于“863计划”的机构,而现在他的功能纳米与软物质研究院每年获批的政府科研经费也在苏大的总获批额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到苏州来“收菜”

  “少说话,多做事。”在苏州大学,李述汤是出了名的务实,在他的纳米科技学院里,没有一个人能凭关系进来,“哪怕一个助理实验员都要经过集体面试、考核,任何人来了就要做事、做实事。”

  李述汤常说:“中国人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做出令中国人骄傲的事情来。”所以,2008年,当苏大党委书记王卓君与校长朱秀林“三顾茅庐”般地去香港拜会他,并且主动地把实验室组建方案摊在桌上的时候,李述汤决定回来大展拳脚:“苏州的大环境很适合我,苏州园区是纳米产业的高地,而苏州的发展需要依靠苏大。”

  因此,他并没有像一般的国际知名学者那样,搞个兼职教授,一年回来三两个月甚至几周。他一下召来了自己最信赖的弟子和朋友,全职加盟苏州大学。这顿时让苏大喜出望外,朱秀林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常跟人说,苏大的人才引进在全国范围内都算是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为了能更好地干事情,他还坐下来跟苏大谈,希望在“无时间限制、无指标规定、无框架局限”的“三无”状态下,组建自己理想中的研究机构—— 一个真正干事的研究院。“现在国内喜欢考核、搞指标,为了出成果而出成果,这不行。”李述汤说,作为一个科学家,名气固然重要,但同行更看你发表的文献,看你的“硬实力”。

  李述汤给记者打了一个比方,说自己是“收菜”来了,以前都是种菜,而现在是收菜,并且通过做菜,反过来看菜的性能,“做得好不好,把菜摆上桌,大家尝一尝就知道了。”他还强调,要摆在国际的大餐桌上,“把苏州大学带向国际舞台,让同事们知道什么是国际前沿,怎么做才是国际前沿。”

  现在他带着团队将目光锁定在怎样“做菜”上,除了最初的纳米材料之外,还更多地转向了有机光电器件等5年至10年有望产业化的项目,“比如300×300毫米的照明面板,下一代的柔性显示器就会是它,还有纳米材料在生物医学方面的应用,等等。”

  我的团长我的团

  苏州大学功能纳米与软物质研究院上下数层,上百名研究人员忙忙碌碌。但一听到记者想了解李述汤,很多人都丢开手上的事,过来讲述与李述汤交往的点点滴滴。

  “他最核心的地方,就是给予我们信心往前走,又有能力给予我们资源做事情。”何耀是李述汤的学生,2006年跟着李述汤做博士后,当时特别想去美国的名校,但因为对李述汤发自内心的信赖,又跟来了苏州。他说,老师这么有影响力,又特别亲切,而且他告诉你的事情某一天都能实现,“原来指点我的几个看似不可能的方向最后都做成了,因此特别有信心”。

  硅是不能溶于水的,当时就普遍认为不能做生物应用。而何耀的项目是利用硅去做肿瘤成像,起初他自己觉得难度很大,非常犹豫,因为方向一错,可能穷尽数十年也一事无成。但李述汤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说:“这个是很难,但因为很难,我们才去做。”几年下来,何耀的团队在国际上率先系统科学地将硅的纳米机构用于生物成像和疾病治疗,并取得初步成果,通过化学方法实现了硅纳米结构的水溶性,并将其用于疾病治疗。

  除了自己培养的学生外,他还有一群廖良生这般极为杰出的盟友。1998年初,廖良生作为访问学者加盟李述汤的团队,自此与李述汤紧密合作至今。其带领的团队在有机照明的材料研究方面,有着历史性突破,不仅全国领先,在世界上也有一席之地。而这样的核心盟友,李述汤还有20多位。

  他坦承,现在主要工作除了定大题目的方向,就是挑人、培养人,而且挑得很细,连敲定一个助理研究员都亲自过问。“我喜欢亲力亲为,也最为欣赏实打实做事的人。”他说,在他的纳米天地里,吹牛皮的人往往生存不下去。

  心无私欲则刚,人无邪念则正。与周围的人十几年相处,李述汤往往直来直往。他容易交朋友,喜欢帮人,但也会因为直言无形中让人下不来台。“凭良心做事,我来苏州做事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愿,同时也帮人家忙。”李述汤说,就是这样坦诚相待,他才能团结到一大批愿意一起干事业的人,“我为我们院里每个成员争取,目前拿了1.7个亿的科研资金,中间只有我一个42万元的自然科学基金的小题目。”

  而论及自己对团队的贡献,李述汤很谦恭,他说自己是“带他们看到一个高处,而不是带他们做具体事”。但事实上,李述汤是极其杰出的布局者,他几乎参与每一个研究计划的讨论,任何设备的采购、实验商定都亲自参与,每次学术会议都到场点评,几乎每一个成果都凝聚了他的心血。李述汤很细致,有时候甚至连实验区洗手间的纸能不能及时配备都会关心,他还会经常提醒做实验的学术要及时关门,“因为开着门,会让空调多费电”。

  团队成员中,有人感慨:“我常常跟他工作一天,凌晨2点多收到他的邮件,第二天早上6点又是一封,等上班了还能看到他,这么多年我也没弄明白李院士什么时间在睡觉。”

  李述汤说,美国的教授一般都是独立做学问,虽然中国学者多在美国接受学术训练,如果中国学者也是单打独斗,则很难与美国学者竞争。因为美国吸收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才,美国教授所使用的仪器是最好的,研究经费也很充裕,我们必须发挥团队力量,产生共振效应,才可能在竞争中取胜。“所以我在苏大拉起来一支团队,我要带他们去国际上竞争,做到国际一流!”言罢,他哈哈大笑,一如1994年重回香港那般踌躇满志,不同的只是背后已换成一片欣欣向荣的祖国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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