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雨下得不太多。老人们提着水桶给菜苗浇水,颇有点苦雨之势。偶尔几天炎热难耐,少年们大叹气候变化之苦,中年人在烦躁中追悼童年之清凉,只有那靠在墙边默默剥菜地老人目光不太游离。有好奇的青年问起这节气的变化,他们只是随便应付几句,并说,要变天了。
变天?你看看当头的烈日,不太相信。心里嘀咕着老一辈有刻舟求剑之迂,这什么二十四节气,都是古代的遗物,现在必然早已失信了。
你吹着电扇涂抹着一些文字,又望望那天边的白云,没什么变化。可当笔下再流淌出几句话,抬眼间发现了天边的一阵黑色轻笼。你自嘲地低下了头,真是什么都不懂。
这势头,来得快,风很紧,挟着些细碎的雨。有风雨的时候,回老家一趟,睡在一间小楼上或是书房内,整夜的雨声不绝,固然是一种喧嚣,却也可以说是一种萧寂。百无聊赖间撕去日历上薄薄的一页。噢,小满了。
我们中无论谁的祖先,都必然有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寒暑几易,日子变得极快,现在的我,只能依稀地记得多年间,应该也是这个时候,淅淅沥沥地下着几丝雨,凉凉的大水缸里,浸着一粒粒稻种。这俨然已是我关于小满的最后一丝有依可循的记忆。后来地里不种稻了,一天天,也变得四肢不勤,颇有五谷不分之险了。总觉得这样下去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饭桌上,问起祖辈关于节气的事,原来小满时,种子的籽粒开始神奇地灌浆饱满,但仍不成熟,故曰小满。祖辈对我的无知显得有一定的惊讶,也许也有一定的遗憾。饭桌上多种谈话其乐融融,我却默默地听着窗外的雨。
人类发展之初,上天给予他们最宝贵的承诺与支持。小小的种粒浸于水中,生命的传奇开始萌芽,逐渐抽出一丝绿色,满怀希望地将青苗插入水中,感谢上苍。一切的收获,在平坦的土地上从无到有,农夫们的眼中流露出感动的光。
农忙时节还没有到呢,古人很有闲情地将他归于“三余读书”中其一,谓之“农余”。轻烟一阵,出行也不太积极了,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放松心境,修炼一下思想。古代那些不乐仕途的散落在田塍之间的文人,必然有人世间最平和与安详的生活了。
天气的变化平和了一些,深夜仍难以入眠,索性到田间走走。日出尚早,月光又不怎么好,本以为可以自己度一段难得的精神独行,却在路上看到了模糊的人影,那是村口出来晨练散步的老人。上前叫了声早,他也亲切地唤了我的小名。夜里在田间遇到人,本该是件惊骇的事,但此时毫无此意,吸几口清新的空气,看看那肥沃的、待垦的土地,心里有源自本能之亲切,抚一抚村口年老的槐树,靠在其下听听晨风之晞声,你有何感呢?
再过不多久,便是芒种了,到时清晨的田间该会有些热闹了,随后,梅雨过后仍是盛夏。
若是生活少些负担,精神多些空间,农人们会过得怎样?喜阴的伯劳鸟感阴而鸣,不久在枝头将会出现;反舌鸟会因阴气的出现而停止鸣叫。芒种过后阴气就重了,顺应天时,多多保重了,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批文人们。
上海复旦附属中学高一:沈焰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