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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症

  2020-05-12 00:00:00  

幻想症 本书特色

编选这个小说集,思绪竟有点儿趔趄。曾试图把近年发表的中短篇小说来一次提炼式小结,却不知何处为始,何处为终,显然是幻想在作祟。这个必须得认下。时至今日,我试图用对视的方式读懂世界,明知是一厢情愿,却执拗得像一头犟牛。世界是没有眼睛的,它有时像瞎子一样盲目存在,它在威逼着你走向幻想的不归路,却要和你做思想的掩耳盗铃。这玩意儿嘛,两个蹄子的人会,四个蹄子的牛会吗?咱不能怪进化论,一定是人类文明的标签在某个时间段上,受潮了,皲裂了。于是,当我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钟山》《芙蓉》《长城》《上海文学》诸刊遴选这些中短篇小说的时候,再次重温了笔下曾经的男人、女人,包括走失的马和死去的狐狸,也包括计划生育手术台上那双只属于小媳妇的眼睛。

幻想症 内容简介

本小说集选编了秦岭近年来发表在《人民文学》《当代》《钟山》《芙蓉》等期刊上的12个中短篇小说,涉及乡村教师、计划生育、城市阶层等具有历史性、社会性的题材,以独特的视角反映了社会变革时代城乡众生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在文坛引起反响。

幻想症 目录

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 / 1


吼 水 / 20


一路同行 / 43


碰瓷儿 / 66


寻 找 / 88


幻想症 / 112


摸蛋的男孩 / 137


杀威棒 / 154


坡上的莓子红了没 / 172


天上的后窗口 / 184


在日子的半边 / 209


难言之隐 / 288



幻想症 节选

……
居然是一只狐狸,真的!是狐狸。
——狐狸,它,它要干啥?它到底要干啥?女人又缩进被窝。
光天化日并没有妨碍狐狸的行动,身子在艰难地扭动、挣扎。钻入屋子的上半身像兰州拉面一样被抻得老长,像哈哈镜里的幻物。狐狸突然闭了眼,嘴巴焖成了一条窄缝儿,显然在积蓄新一轮力量……吱唔——。随着一声痛苦的、绝望的呻吟,整个身子像是被弹射进来,一松一紧,强大的惯性甩了它三个滚儿。高度的警惕让它迅速稳住了重心,目光布满人类从狐狸身上演绎而来的一个词:狐疑。倏然,目光又变得像棉花一样,柔柔的,瞄上了窗台的杜鹃花,这一瞄,瞄得别有意味,瞳仁里活跃着一种欣慰和狡黠的光亮。目光收转,再次盯住了女人的肚子。
好漂亮的一只狐狸啊!女人胆怯地暗叹。这是陇原常见的那种火狐,尖嘴,大耳朵直立,耳梢上的两角黑与鼻尖上的一点黑构成了脸廓上稳定而和谐的倒三角。眼睛弯弯,倒扣成下玄月,皎皎着,弯出母性特有的安详和妩媚。棕褐色的针毛,齐刷刷,浮泛起一层柔和的、朝霞一样的细浪,又恰似旱河床上跳舞的红沙。腹部的绒毛,浅黄中流动着银白,银白中弥散着浅黄,一抹抹的,温婉而缠绵。棕褐色、黄白色在肩胛和髋部的中间线形成水乳交融的分水岭,却又浑然一体。硕大的尾幻想症 6
巴蓬蓬松松,蓄满这个季节的温度。尾梢纯白,如云,似雪。一根根尾毛,晶晶的亮,像镀了银的松针儿。
在这样一个上午,狐狸的另一显著特征超越了其他特征的全部:肚子隆得扎眼,像个横挂在身下的背篓,八个乳头鼓鼓的,在绒毛的草原上探头探脑。女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乳房。孕期的女人,乳房是秋风吹饱了的麻袋,是一个女人的五谷丰登。女人晓得,母狐肚子里一次会窝五六个狐娃儿,人不行,比如自己,充其量一个娃儿。女人是怀胎十月,而狐狸怀胎才两个月左右。有次,坚硬如铁的大男人坝子柔情似水地把脑袋枕在她胀鼓鼓的胸脯上,说,你晓得不?母狐的所有奶头撺掇起来,还不如你的一个奶头大。想到这里,女人听见自己胸腔里扑哧一声笑了。悄无声息、不合时宜的笑,惊得她浑身一激灵。
母狐的目光,像传说中的定身术,让女人僵成了一口缸。
女人心中有数,母狐有一万个理由复仇,尖山一带的狐狸都晓得她是坝子的女人。坝子到底捕杀了多少狐狸,出售了多少狐狸皮,女人记不清了。高中毕业后,懂世事了,才晓得作为女人的活法,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有个奢望,将来有钱了,像城里女人一样穿上漂亮的狐皮大衣,那才叫女人哩。晚上打开电视,皮草广告云蒸霞蔚,美丽的女明星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脖子上系的,手里拎的,多是狐皮制品,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光彩照人。坝子给她讲过一个常识,狐狸品种包括银狐、十字狐、水晶狐、蓝狐、红狐、白狐……多了!狐狸皮是裘皮中的软黄金,被誉为世界三大裘皮支柱产业之一。坝子后来满足了她的心愿,花上万元买了一件狐皮大衣。在村里不好意思招摇,进城时才风光一回。平时,那件宝贝一直高挂在衣柜里养尊处优,享受护理婴儿般的礼遇。日子的蓝图早已绘就,将来在城里买了楼房,穿的,戴的,系的,拎的,全狐皮化。女明星是人,她也是;城里女人是女人,乡下女人也是。
狐狸撞上坝子,就注定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狐狸有野洼里突袭田鼠、兔子、青蛙、小鸟的绝活儿,从来没听说攻击过两条腿的人。即便对坝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也只能闻风而逃。躲开坝子的飞刀、套索、毒饵和陷阱,才是狐狸们的幸运和造化,更是它们毕生伟大而辉煌的胜利。
坝子早年在伏羲庙磕过头,一磕两磕,心就善得一塌糊涂,简直到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地步。如果不是南下打工野了心,断不忍朝狐狸下手。结婚后的坝子,在广州、深圳当过保安,送过快递,吃过喝过落不下几个银子,后来发现皮草生意火得邪乎,就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故乡大山里的野生狐狸,并很快在一家豪华的野生餐馆学会了攥刀子,远走河西走廊练就了捕杀狐狸的十八般武艺。他习惯了狐狸的死亡,习惯了活剥狐狸皮时刺耳的噪音,习惯了血腥。狐狸遇袭时,尾腺施放出来幻想症 8
的狐臊往往让袭击者晕头转向,退避三舍,但坝子不会,坝子适应狐臊就像适应了自己的女人。
坝子处理狐狸皮的技术后来变得炉火纯青,每捕获一只狐狸,就在村口的崖畔下挑裆、剥皮、刮油、剪修、洗皮。坝子告诉女人,狐狸比人精一百倍,万不能在院子里处理的。为了防止报复,家里从来没有养过鸡。坝子活剥狐狸皮时,决不让她近身。男人杀气重,鬼见愁,女人性子绵,说不定会遭狐狸暗算的。他有个弟兄剥皮的路数很臭,非得在院子里动手,后来外出打工,狐狸隔三差五窜进门,不仅咬断了娃儿的脚丫子,还在厨房、水缸里排臊撒尿,熏得老婆娃娃永无宁日,像流窜犯一样四处求宿,谁见谁躲,躲麻风病一样。
两月前的一次,女人腆着八个月的肚子靠近了崖畔。那是早春的一个午后。这个季节的公狐、母狐该恋爱的恋爱,该做爱的做爱,该怀娃的怀娃,毛色旺盛,皮板坚韧。人一年四季都要换衣服,夏着单,冬裹暖,狐狸也一样,春季初暖,浑身开始脱毛,到三伏天,浑身的毛基本脱完,而新的针毛和绒毛也开始生长,仲秋时分,又长又厚的被毛已覆盖全身,年前年后,优质的被毛能让捕猎者二目喷血。这是坝子捕杀狐狸的黄金期,坝子和他手里的刀、剪、钳一起疯了。阳光肃静。女人偷偷躲在一棵干瘪的洋槐树背后。坝子正处理一只尚在喘息中的狐狸。这是一只壮硕的红狐,棕褐色的针毛密而厚,像小麦扬花时清波潋滟的细浪,一层层麦芒涌动着生命的盼望,在欢呼火热的夏天,在朝着银镰、连枷、簸箕、场院歌唱。但这不是夏天,是料峭的早春。崖畔上钉着两个坚硬的木楔,木楔上悬挂着两个弯曲的铁钩子,铁钩子上倒挂着二目圆睁的狐狸。剪刀,从狐狸后肢掌部起刃……
女人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她担心自己会失控,会喊叫。
坝子嘴上叼了一支奔马牌香烟。剪刀换成刮刀,两手左右开弓,上下翻飞。女人这才辨清,是一只公狐狸。*终,一张完整无缺的狐狸皮,彻底离开了朝夕相处的肉体。狐狸圆满完成了一次脱衣表演,身架子完整,光洁,饱满,细腻。那成色特像釉子,水缸的那种。躯体轻笼热气,似炉香袅袅。
狐狸的脑袋*后一次勾起来,勾起来……都快高过腰身了。失去眼睑保护的眼珠子失真地悬在眼眶里,笼了一抹殷红。目光扫了一眼坝子,又直着脖子,射向女人……
妈呀——女人的惊叫刺穿了旷野,像一口水缸突然遭到重击。
坝子转身,满脸杀气,眼睛喷火。他瞪了她一眼,蹲身,马步,扬手,嗖——一道白光,流星一样飞向灌木丛,那是一大片尚未到花期的杜鹃。
……

幻想症 作者简介

秦岭,甘肃天水人,现居天津,中国作协会员,著名作家,创作一级,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8届高研班。天津市文学院签约作家。
出版有长篇小说、小说集、随笔集《皇粮钟》《断裂》《绣花鞋垫》《抚摸柏林墙》等6部。主要小说有《绣花鞋垫》《弃婴》《皇粮》《一头说话的骡子》《透明的废墟》《硌牙的沙子》《碎裂在2005年的瓦片》等,中短篇小说30多次被转载或入选年度*佳小说选本。曾登上2003年、2007年中国小说排行榜,获《小说月报》“百花奖”、第一届、第二届梁斌文学奖一等奖,4部小说搬上荧幕或戏剧舞台。

幻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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