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的江南女子、光滑的青石板、素净淡雅的油纸伞、缠绵细腻的雨丝,多么美好的画面。油纸伞于江南女子而言,有比遮雨更形而上的功效,它远远超越了实用价值层面,走上了更高妙的美学境界。我从未目睹这样诗意的油纸伞,也未曾拥有江南女子温婉淡雅的气质,我只是一个撑着格子雨伞的大大咧咧的凡尘俗子。那把格子伞于我而言,不是高贵的美学呈现,而是亲情载体,它与我的故事早已发生,不远不近,不离不散。
在小时的故事里,女孩多数在桑田里淋着雨,那把伞变得可望而不可即。
那时候,家里养了很多蚕。因为它们,童年少了许多无拘无束,少了许多嬉戏耍闹,反而与各种雨结下了更深的缘分。蚕宝宝的身体看起来小小的,但它们的食量却相当惊人。它们靠耐力填饱肚子,可以从早吃到晚,因此桑叶的需求量也是极大的。哪怕是烈日炎炎,哪怕是狂风暴雨,你永远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饿肚子。因而,下雨宛如噩梦。爷爷奶奶还有小小的我,需要冒着雨采摘桑叶,而雨伞只能孤独地被撑在背篓上,它的责任从守护人变成了守护桑叶。
长大后,我并不是在风雨里流浪,而是在尽情地撒欢,只是走着走着发现有些疲累了。
从初中到大学,漫漫十年间,那把伞时常被搁置在角落,积满灰尘。那时,春雨在我眼里只是绵绵细雨,将我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新,因而我不想让伞挡住春的浪漫和芬芳。夏雨为我送来难得的清凉,我喜欢穿着凉鞋在雨中撒欢,畅享雨的清爽,因而我不想让伞挡住夏的激情和舒畅。冬雪是浪漫的精灵,飞舞的姿态是它对自由的追逐,因而我不想让伞阻隔我与这个世界的亲密。
随着年岁增长,我愈发觉得,伞也许不是留给我的,我只能拼命奔跑。年少时只愿在雨中尽情欢畅,年长后却只能在雨中拖着沉重而疲累的身子。有伞的人,在雨中莞尔一笑;没有伞的人,在雨中狼狈不堪。
但是现在,我拥有了一把最结实的格子伞,沉甸甸的。多么希望它永远陪伴我,走过坎坷的人生之路。无论多么疼的伤口,都会被亲情治愈。
那天晚上,街道上的雨水疯狂地聚集,似乎在参加一场热闹的盛宴。灯光很暗,独自走在空旷的校园,有一丝寒意侵入体内,我瑟缩地抱着双臂。10分钟前,学生用关心的口吻询问:“这么大的雨,老师您该怎么回家啊?”幸运的是,雨停了下来。石廊上氤氲的白雾,玫瑰花上莹润的玉珠,夜莺快乐的啼唱声……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而妈妈和弟弟的身影格外显眼。临近子夜时分,他们竟然在雨中足足等了我一个小时,只为给我送那把格子伞还有厚厚的雨靴。回家的路上,我们三人并肩而行,抬头间,我似乎看到了点点星光。
那把格子伞很大很大,它将我遮护得很好很好,我没有淋到一滴雨。它也足够的特别,全世界独一无二。
(作者单位系陕西省汉阴县汉阴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