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亨颐(1877-1938),中国近代著名教育家、书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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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元年,南京临时政府颁发了《普通教育暂行办法》,规定学堂改称学校,监督、堂长改称校长。
前一年的辛亥革命,还是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监督的徐定超因事回了温州,由经亨颐代管校务。两级师范学堂改名为浙江两级师范学校(后改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经亨颐出任校长。是年4月1日,学校开始复课。
经亨颐公布招生办法,“第一关键是入学试验”。但是,也得经过校长这一关,“个个是我亲手招进来的……无论何人送来的条子一概不要”。然后,经校长就开始了他“决不主宽”反而“极主严”的教育。这些给当时就读的学生留下了深刻印象——丰子恺笔下的寄宿生活,“犹如把数百只小猴子关闭在大笼子中,而使之一齐饮食,一齐起卧”。而曹聚仁更是不满:“学生一律住在校中,假日得有个条,请准了假,才可以到街上去,下午八时前,必须回校。学生和社会几乎完全隔绝。”然而,即便这样学校仍良师汇聚,再加上经亨颐改革国文教授法,选陈独秀、李大钊、鲁迅等人的文章作为教材,却也埋下了风潮的种子。
五四运动爆发后的一个星期,经亨颐送别教育家杜威回校,听到省会杭州学生将在次日早晨举行示威游行集会的消息。第二天果有3000学生上街,大喊“废除二十一条”“还我青岛,保我山东”等口号,经亨颐、夏丏尊、陈望道、刘大白等一师教师登台演讲。但很不幸的是,经亨颐很快就离开了浙江一师。
离开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学校实行的教育改革触犯了保守派。除了用白话文授课,还采用新式标点、注音字母教授,更重要的是学校办了一份《浙江新潮》周刊,学生施存统写了一篇《非孝》,大意是呼吁父母子女之间以平等的爱来取代不平等的孝。这样的观点惊动了上层。教育厅要开除号称一师“四大金刚”的陈望道、刘大白、夏丏尊、李次九。经亨颐慢条斯理地答:“不行的———教育的宗旨就是培养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教学生说自己想说的话,怎么是宣传邪说?”
“那——你这个校长是不便当了。”厅长说。
“当不当校长在其次,糊涂的事不能做。”
保守派反对的理由,恰恰是经亨颐在一师实施的改革。但后来省议会的“倒经运动”,恐怕是着实伤了经先生的心。1920年2月9日,经亨颐被撤换。
4年前,在浙江一师新生入学仪式上,经亨颐说:“以大厦比喻国家,人才比喻栋梁是老话了,但我以为,构成大厦还有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此凸彼凹的榫头。现在的中国,栋梁之材够多的了,所缺的是默默无闻的榫头。我这个学校,不光要培养栋梁,更要培养能为全社会所用的榫头……”
没想到,仅仅4年时间,他的理想就灰飞烟灭。
经亨颐离开杭州后,先到北京,一年后再度南下,来到浙江上虞,在乡绅陈春澜的资助下,择地白马湖,创办春晖中学。
白马湖三面环山,风景宜人,幽静恬适。1922年12月2日,天气晴朗和煦,红叶黄花,江南秋趣正浓。下午2时,仰山楼钟楼铃声大作,师生来宾齐聚一堂,第一次开学典礼在震耳鞭炮和鼓乐声中开始——这意味着一所学校正式诞生。
经亨颐在开学典礼上说:“第一希望社会能同情于春晖中学,第二希望校董能完全负责,第三希望有安心的教员,第四希望有满意的学生。”他还说,春晖之所以选择白马湖“是想感化乡村,想将春晖作为附近各小学教师的研究场所”。第二年,春晖中学开始招收女学生,开启了浙江省男女同校的先河。
不管是浙江一师,还是春晖中学,都已经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的名校。除了校长经亨颐与时俱进的办学方针、大胆改革学校管理体制和学制、运用国文教学,拥有一批名师是两所学校成为名校的另一原因。李叔同、夏丏尊、陈望道、刘大白、李次九、朱光潜、丰子恺等都是一师或春晖的教师。
然而,1924年冬天,地处江南的白马湖也是寒意袭人。一天早晨,学生黄源出早操时戴了一顶绍兴毡帽,体育教师却认为不成体统,勒令除去。黄源不肯,师生矛盾由此开始——校方要处分黄源,但训育主任匡互生坚决反对,愤而辞职,后来事情越演越烈,学生罢课,学校开除了为首的28名学生。1925年初,夏丏尊、刘薰宇相继离职。丰子恺在前一年作了他的名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疏朗的几笔墨痕,画着一道卷上的芦帘,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郑振铎语),那种孤寂,仿佛也偶然间遇合了春晖中学的处境。
经亨颐终究把春晖办成了绝响,像一束光,穿过教育的星空,特别耀眼。绝响的回声还能隐约可闻,这一束光也还尚有余亮,尚有余温,这就够人怀想的啦。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温州道尔顿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