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是我喜欢的一位女作家,仅从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中,就让人心生好感——她衣着朴实、表情亲切,纯净的微笑中略带腼腆,淡淡的感伤中尽显执着。想起若干年前作家苏童写过的一句话:“大约没有一个作家会像迟子建一样,历经二十多年的创作而容颜不改,始终保持着一种均匀的创作节奏,一种稳定的美学追求,一种晶莹明亮的文字品格。”
迟子建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第一句话是:“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沉重,苍茫。作品通过一位90岁女人的缓缓诉说,讲述了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一个民族的盛衰兴亡,一片土地的沧海桑田。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以森林为背景的史诗。海德格尔曾说,“大自然是一种开花的精神之树”。迟子建凭借女性敏锐的触觉与温柔的情怀,使得笔下的人物与天地神气相连,温润、清新。能给人疗伤的春光、茂密的森林、丰沛的河流、温顺灵动的驯鹿……它们充满原始的生命力,又有一股神性的张力。
在如此纯净的世界中,作家塑造了众多性格迥异的女性人物。在现实和文学中,女性总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背负太多。《圣经》说:“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留存。”小说中的女性都穿行于尘世和苦难之间,有着各自的爱恨情仇,命运都不胜嘘唏,却朴素、耿直、善良、忠于爱情、坚持信仰、甘于奉献……她们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美好而又脆弱、欢乐与苦难交织、幸福中满含悲伤的生命景象。
小说中的达玛拉是“我”的母亲,一个喜欢唱歌跳舞、热爱生活的女性。达玛拉与林克、尼都萨满之间有一段纠结的爱情——她与林克结合后,婚姻幸福,但林克外出打猎不幸被雷击身亡;尼都萨满再也无法抑制对达玛拉的感情,然而按照鄂温克人的规定,达玛拉不能与丈夫的哥哥在一起。于是,两人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最终,达玛拉在儿子鲁尼的婚礼上,在一场疯狂的舞蹈过后,死在了黎明。
妮浩是“我”的儿媳,为了保护氏族,她成为尼都之后的萨满。妮浩明知每救活一个人,自己就要失去一个孩子,却仍然义无反顾。妮浩给邻村小孩祛病,她的孩子果格力从树上摔下来死了;妮浩救助了可恶的马粪包,女儿交库托坎被一窝马蜂蛰死了;妮浩又救助了偷驯鹿的少年,却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最后,妮浩为了挽救森林,倾尽全力乃至生命,舞蹈至死。
小说中还有一生不幸的依芙琳、殉情而死的杰芙琳娜、叛逆迷茫的伊莲娜……额尔古纳河这块土地上的女性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重,却具有一种脉脉的温情,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即使忧伤也不绝望。
在小说的最初,“我守着的这团火,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守护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这团火种是母亲送给“我”的嫁妆,被一代一代传递,预示着只要火种在,额尔古纳河的女人就在,生命就会繁衍,文明就会延续,民族精神也会代代传承。
(作者系长沙理工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