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从陕西带回个“出土文物”!
赠送者说,这是将已经大半损毁的北魏小型供养人造像进行文物复原再造而成的,可以说是人工的“出土文物”。从小就喜爱文博的我终于有了一个“文物”,实在太珍贵了!其实,这次回陕西,我带回了更珍贵的教育“出土文物”,那恰恰是赠送者刘彬给我复原的穿越25年的教育故事与启示。
去年12月3日下午,我在深圳等待领取首届华人领读者大奖。一个头像为藏传佛像、网名叫花雨漫天的人,声称是我的学生,要求加我的微信。在网上调皮地微笑:“樊阳老师,应该认不出我了吧?”他叫刘彬,是1991年彩虹中学初二(3)班的学生。我茫然地搜寻这个13岁男孩的影像,可是了无踪影。
“记得您刚大学毕业教我们语文的时候,我们经常围在您周围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我突然记起,1991年我被打回原籍当中学教师的日子。是的,那时的语文书,有趣的文章不多,被称为“乱班”的三班学生,经常跑到我的办公室问这问那。
刘彬继续说:“我记得我还问过您,为何恐怖分子做了坏事还要发表声明承认……”关于恐怖袭击问题,大约是因为《死海不死》这篇说明文太单调,便说起围绕死海的巴以冲突,继而出现了这个问题。还记得,后来成立语文小组的重要原因,就是学生提出的问题,我在课堂上已经没法一一回应了。
可是我仍然想不起刘彬是谁。看来,他是班上标准的中等生,学业成绩不突出,也没有与生俱来的相貌、性格上的明显特点,因为太普通,我往往忽略了他们。我的愧疚更深了!
解开这一谜团,就像考古学家挖掘文物般困难。在这次陕西之行中,我渐渐抖去那些尘封25年的尘土,找寻久远岁月曾经不经意的埋藏。
见到刘彬,在他低头沏茶的瞬间,眉宇间突然像时空穿越,我看到一个少年的脸庞——是的,那个没什么话语却总沉浸在自己美好世界里的少年,好像在“复活”!
“老师,您还记得吗?一次您上课,我却在画一幅自己想象的古典建筑画。可您没有批评我,竟然还给我一些建议,教我怎么画得更好,以后当建筑师应该看什么书,当时我感到震惊,对我影响深远。”我的脑海中,开始影影绰绰地映现出一个圆脸少年在我办公室里涨红的脸。“您那时还向我推荐了《营造法式》、《中国建筑史》等书,虽然我那时对此一无所知,可多年后感叹您的推荐多么专业!您是我的启蒙老师,多年后,我对文博的追寻与挚爱,开端就是您那时的鼓励和点拨,那年后,再没有像您这样的老师了……”
我的眼睛仿佛已经发酸——刘彬回顾25年前细节的努力,仿佛一个考古学家的真挚与执着,让我看到当年那个完全不按“教育常理”也从不用纪律分数压人的小樊老师!
我也在追问,那个执着于教育梦想的小樊变了吗?从初中到高中,从陕西到上海,10个毕业班,17届学生,经历十几次高考中考,无数次检查、教学比赛,我的课堂是不是变成了当年痛恨的“教学常规”“教学模式”?评审特级教师没成功,专家们说我弱在没有自己课堂改革的“范式”,没有围绕此项内容的高等级科研论文——这确实是我缺乏的,可足以安慰的是,25年的课堂教学让我知道,没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范式”。在课堂上,最珍贵的恰恰是保持自由实践的空间,让学生感受人文教育的魅力,激发学生探究的热情与活力。更让我引以为自豪的是,人文讲坛的坚持,让我的课堂保持了这种活力。
其后5个多小时,我们倾诉了25年的沧桑宛转,几次拍案叫绝,几次握手唏嘘!刘彬与我说:“感恩上天,能继续25年前的缘分,能继续当您的学生,继续向您讨教。”我说:“你我都像业余考古学家,彼此发掘尘封的梦想,发掘彼此心灵最美好的爱与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