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第一次看到杜英树时，便对它印象深刻，树叶长得有些“不讲道理”，有红有绿，绿和红都很干脆，没有任何中间色彩。这样矛盾的两种色彩间杂在一起，却又相互映衬，使红的更艳、绿的更翠，有种与众不同的美。
后来得知它叫杜英树，忽然就想到杜鹃鸟。“杜鹃泣血红，声声唤君归”，杜英树浓烈如血的红叶子，或许也有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吧。明知自己的联想毫无道理，还是因此对这种树更增加了好感。
后来，我工作的学校也种植了两棵杜英树，进进出出都能看见。每天都有许多叶子掉落，两棵树下面的草坪花坛无比华美，连光秃秃的水泥地也有了几分诗情画意。我经常会在树边站一站，看几眼，有空时还会坐一会儿，像来了亲近的朋友一般。
看久了，对杜英树也多了些了解。它的红叶子并不是生来就红，而是由绿叶子变的，也不是在秋天时一起变红，而是长到一定程度就变红，然后凋落。这些红色的叶子，红得如此娇艳，像盛放的花朵，看不出一丝即将凋零的颓败。即使飘落到地上，仍是红艳艳的，保持着鲜活的姿容。令人诧异的是，所有的绿叶都是叶尖朝上，努力向着天空接收阳光；而所有的红叶都是叶尖向下，时刻准备回归大地。
阳光温和的日子，我喜欢到花坛边坐一下，发会儿呆，与草木为伴，与花叶相对。渴望一片安静，如沙漠旅行者渴望水源一般，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与一群叶子一起坐着。草正在长高，花正在开放，某一片叶子正在出生或凋落，它们做什么都无声无息，不需要谁知道。我有时会盯着一片杜英树叶，想看看有哪一片正在变红。可无论我看多久，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它们每一秒都是前一秒的样子。它们变红的过程太缓慢太精细，也许无法以人的时间来衡量；又或许这是它们自己的生命密码，我的肉眼无法破解。
它们在谛听，谛听鸟的啼啭，谛听虫的鸣叫，谛听风的吹拂。它们大概是最善于谛听的，因为它们有一颗最宁静的心。它们能听见许多人听不到的声音，能听懂大自然一切细微的变化，所以它们没有日历却永远不会错过季节。鸟儿最喜欢停在树上歌唱，每一片树叶都是它的听众，树叶还会为它沙沙地鼓掌。
我坐在杜英树下，学做一片叶子。我听见远处布谷的叫声，听见正在散步的鸽子咕咕叫着，听见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啄食的声音。一片叶子就是这般美好。一只小小的虫子爬上我的手掌，大概真把我当成了一片树叶，我仿佛听见了它疑惑不解地喃喃自语，于是轻轻地把它送回草丛。
有时，我会捧一本书坐在树下，装装样子而已，并不认真看。这时，风来了，急急地要往下一页翻。阳光从枝叶间筛下来，把叶的影子投在书上，像一幅写生画，给书中的文字配上淡雅的插图。我所坐的花坛沿和身前的一块水泥地面，也都铺上了阳光和叶子绘制的图画，红色的落叶点缀其中，好像华美的帘栊。一米阳光两棵树，风读诗文叶作画，这样的时光已经美得奢侈，我不该再有他求。
忽地，一片杜英叶飘下，轻轻地坠在书页上，是赠我的书签吗？轻轻拈起，阳光下鲜红通透的叶身散发着安详的光泽，不悲不喜。此时，恬淡蔓延，喜悦滋生；此刻，光阴简约，岁月静好。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三门县沙柳中心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