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媒人家的小院,白白的月光下,他和她见面了。她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才女,写一手好诗;他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脸上写着农村汉子特有的憨厚与朴实,还有对她的景仰,甚至几分羞涩与忐忑。她说,等到你给我写一百封信的时候,我才会嫁给你。他真的写了一百封信给她。
婚后的某一个夜晚,她对他戏言:“你还不是我今生要等的人。”他看得懂她在诗里的诉说——“婚姻已经启程/爱情总是慢半拍……”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有点木讷:“那就让我试着,慢慢去爱你。”春华秋实的一亩三分地,没办法拴住这对年轻人的心,他们想带着孩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到了小城,她应聘去学校教书,他去学理发的手艺。我与她成了同事,茶余饭后,谈笑风生,其乐无穷。时逢仲秋,院子里的石榴树硕果累累,把树枝都压弯了,那些石榴或许受到我们的影响,也都咧着嘴笑。她的诗集发表,“树准备好绿/花准备好香/蚕准备好茧/鸟准备好翅膀/我准备好爱和力量……”写满自己的信心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后来,我离开那所学校,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一晃十余年,听说她从学校辞职,听说他不再给人理发,也听说他们远走天涯……
我曾一度弱弱地怀疑,她哪里是诗人啊?即便是相对安定的那几年,天天忙着给孩子们上课,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时间接送;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日三餐普通得无法再普通了;做饭、休息、批改作业,全在那间屋子……为了生活,伴着人间烟火颠沛流离,她哪还有一点诗人的样子?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她的联系方式,重新找回暌违已久的她和他。
他们在青岛打工,在郊区的海边买了一套房子。工作依然忙碌,生活依然清苦。
一张照片,以中山公园灿烂的樱花为背景,夫妻两人微笑相拥,我猜是他们的孩子拍摄的。她附着这样一首诗:“我不要金项链/不要金戒指/不要金耳环/不要/这些和我要的幸福无关/陪我/坐下来喝杯茶/伸出手/让我摸摸你手里新长出的茧/这一刻/我是麻衣神相/我能断定/这双手/会给我幸福的晚年……”我在他的微信里看到:“让孩子在这里完成学业/我们再去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两个人一唱一和,竟如热恋一般。
他们吃不起海参和鲍鱼,却等到大海退潮的时候,去沙滩捡拾海红、海星、海蛎子,洗干净用水煮着吃。他们在路边釆了野生的枸杞嫩苗,仿照薛宝钗和探春的吃法,也做一道“油盐爆炒枸杞芽”。他们用这样的方式爱孩子:“像把小羊放牧在草原/把你放逐在书海/从九点到下午四点/中间你抬头/用一张四元的煎饼果子打发饥饿/难得啊/童年有这样一份忘我……”
我太小瞧了她和他!对于他们而言,有没有诗人的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生活始终如一的执着和热爱。
她,笔名冰川,却对生活有着火一般的热情。
他,是她的爱人,是用行动诠释真爱的男人。
他们,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精致的诗篇。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聊城市东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