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文英,山东省济南市纬二路小学校长,纬二教育集团理事长。曾获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山东省中小学十大科研名校长等荣誉称号。
“我在法国巴黎,在这座甜美的城市,可以去可可-香奈儿常去的茶室,或是当年海明威坐过的位置;我在加拿大,与我熟悉的好友亲吻、拥抱;我在中国陕西,要请客人吃当地颇具特色的BiangBiang面……”你以为这是一场脱口秀?错!
原来,这是山东省济南市纬二路小学五年级学生正在上的一节《异域风情》课。每五六个学生围成一桌,四五个学生在讲台前通过PPT播放和讲解各地的美景、礼仪和风土人情。像这样的上课方式,学生们已经再熟悉不过。
“站在儿童立场,基于儿童视角,让教育自然发生。”这是学校掌门人烟文英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眼里没有人,教育就没了温度和生命力
做教师,并不是烟文英一开始的梦想。
烟文英并非师范专业毕业,以前在军工企业上班,用她自己的话说,当教师特别巧合。当时,有一部电影叫《苗苗》,是讲乡村教师的故事。看完电影,烟文英彻夜难眠,突然特别想做教师。
“一部电影改变人生。”烟文英这样戏谑地描述自己的教师情缘。加之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兵工厂距市区特别远,她便报名参加学校的面试,就真的做了一名教师。
“冥冥之中注定有教育缘,我与孩子就这么结缘了。”烟文英笑着说。那年,她刚好18岁。
2006年,烟文英被调到纬二路小学做校长。上任后,她并不急于改革,而是先了解学校的前世今生。
“作为校长,到了新学校,你千万不能舍弃前面的办学成果来突出自己的能力,一定要做好传承和弘扬,想办法把接力棒接过来,做到薪火相传。”烟文英强调说。
在济南市其他同类学校中,有的班级七八十个孩子,而烟文英始终坚持学校的传统,营造小班化教学氛围,将每个班的学生规模控制在30-35人左右。她说:“小班化教学最根本的价值追求是什么?课堂上如果仍然大班额,教师在上面讲,学生在下边听,眼里没有人,教育就没了温度和生命力。”
在烟文英执掌的学校里,每间教室除了学生的学习区外,还设置了教师的办公区、孩子们的休息区。而且,每个班还配有钢琴。
“站在儿童立场,基于儿童视角,关注儿童生活和行为细节,最终是要唤醒儿童内在生长的力量。”烟文英旗帜鲜明地坚持学校的办学理念。
“家长把孩子送过来,就是希望最大程度地受到关注,要关注到‘我’的孩子。学校实行小班化教学,正是要关注每一个生命的成长。”烟文英总是坚定而自信地说。
在烟文英关注儿童成长、关注儿童生命教育之际,恰逢全国各地生命教育的兴起和蓬勃发展。肖川、张文质等领军人物,都被烟文英请到学校作报告。
“当生命教育走进校园时,学校的教育就开始有人、有生命了。”烟文英说。
从何时起,许多学校不知该走向何方,丢掉了“教书育人”,丢掉了“有教无类”。当看到孩子为了一个高分、一个评估白了少年头时,烟文英不断思考: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让教育回到原点,从工具回到人性。教育如果离开了对人的关注,也就背离了教育的本质。”烟文英的这些观点,全校师生清清楚楚地记得。
自此,烟文英要将学校办成“眼里有人”的教育,为学生一生的幸福奠基。
有了理念的引领和文化的影响,教育就有了魂。烟文英越干越起劲儿,请专家解读生命教育的理论体系,给师生提供有关生命教育的书籍。学校还专门成立致格书院,通过书香校园的打造,让生命教育润物无声地滋养着学生。
语文教师王娜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开展“文化早餐”活动的情景。每天早上,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看书院在群里共享的生命教育学习资料、短文、儿童成长故事,教师们在这样的话语体系中进行交流,形成了文化场。
“把儿童放在教育的正中央,课堂也就变成了对话,教学本身就超越了文本,师生就有了情感交流。”王娜深有感触地说。
最大限度地成就每一个人,在烟文英的眼里,正一步步走向现实,开花结果。
把学生当天使,最大限度地成全“每一个”
每天清晨,烟文英都会早早地出现在学校门口,注视着一个个小精灵有序地进入校园。
烟文英常常对教师们讲:“这6年,我们与孩子们相遇了,这些孩子交给了你,就一定要把他们当天使。总给这样一个暗示,孩子们就会成为你期待的那个样子。”
可是,烟文英差点“食言”。在学校社团活动选修课上,学生们积极踊跃地报名,但报大提琴社团的学生只有3个。怎么办?如果开班,学校必须外请专业教师上课,但人数少必然增加教学成本;如果不开班,报班的孩子只能调剂到别的社团。烟文英内心很纠结:开,还是不开?
有教师看穿了烟文英的心思,打趣道:“校长,您不是常常说要最大限度地成全‘每一个’生命吗?‘每一个’。”说完还故意对校长做出“1”的手势。
烟文英脸上的愁容终于消散了,坚定地说“开”。
延续至今,每周五下午,学校雷打不动地打破班级界限,为孩子们设选修课。如果有些课程校内教师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主动从外面聘请专业教师,如钢琴、皮影、跆拳道、面塑……
不为所有,但为所用。距学校不远处有一个全民健身中心,烟文英看中里面的游泳馆、网球场,便派教师过去考察,然后组织学生学游泳、上网球课。
由此,济南市出现了一道别样的风景。每到上选修课时间,纬二路小学门口,教师会带领学生前往全民健身中心上课。
“为什么家长要把孩子送到学校而不是放在家里养?是因为家长把小孩子交到我们手里,相信我们可以带领他们往前走、向上生长。”烟文英常和教师诚恳地交心。
烟文英在许多场合听过无数节课,发现一些现象在教师眼里已见怪不怪:教师讲得多、学生说得少;课上50分钟,寥寥几个学生“领袖”霸占课堂话语权,其他人沦为过客……
过于追求课堂形式的热闹,一节课下来,几人欢喜几人愁!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叶澜说过一句名言:你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要向他提供怎样的生活。
要让每一个孩子在班上有尊严、有存在感。在烟文英的倡导下,学生管理实行轮换制,不设固定的正副班长,每个孩子都有“当官”的机会。特别是到了中高年级,班级内设有部门制,日常事务基本通过部门由学生自主管理。
每年9月,学校“校园公司”的招聘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曹老师教育”公司的CEO曹跃,自己还是个学生,但主动要求成为同学们的“导师”,遇到学生学习有困难,他都亲自辅导;如果自己能力不及,就先向教师求教,再“现学现卖”。他觉得“交流能力、为大家服务的能力提高许多”。“博风快递”公司的CEO孔祥宁,是孔子的后代,在班上很平常,但通过公司的锻炼,不娇气、心甘情愿为别人服务的优良品质得到彰显。
“我们过去往往从学科角度评价孩子是否优秀,那些学习成绩一般的孩子基本没有表现自我的机会,弄得不好还经常被教师打压。而这些孩子,在我心目中都是天使。”烟文英道出“校园公司”成立的初衷。
最大限度地成全“每一个”,让“每一个”勇敢自信地以小主人身份抓住机会锻炼、成长,抓住机会“推销”自己,让他们在成长中收获快乐和喜悦。
养成文化自觉,促进教师生命成长
烟文英刚上任时,曾收到一位家长发来的短信:
“烟校长,一个孩子好不叫好,所有的孩子好才叫好。我们想成立一个家长组织,期待得到您的支持。”
烟文英当时就被感动了。由此,纬二路小学成为当时第一个在济南市成立幸福妈妈俱乐部的学校。
自此,亲子活动、幸福妈妈沙龙、同心圆家委会、家长义工团、家长读书社,主动参与学校教育和活动的队伍日益壮大,这让烟文英喜出望外。
学校副校长孙惠芳介绍说,由于学校地处闹市区,校门口前是人行道,自行车、电动车穿梭其中,每天上下学,学校都有“安全爸爸”、“安全妈妈”协助值勤,一天一个班,家长们轮流。这样,每个家长都能参与进来。
为了培养孩子们读书的好习惯,烟文英和教师们一起发动“家长也要读好书”活动。家长们10-15人组成读书小组,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同读一本书活动。
最初,所读书目由家委会会长确定,读书地点设在学校,后来,活动范围慢慢扩大到咖啡吧、植物园等。家长带领孩子们一起交流、沟通、研讨,有时意犹未尽时,还经常在QQ、微信上互动。
“如今,学校的读书活动已经成为一种文化自觉。家长的生命状态发生了变化,他们也影响了孩子的生命成长。”孙惠芳说。
王娜说:“这种用生命温暖生命的行动,让我们教师也受益匪浅。在学校生命文化的熏陶下,我觉得自己开始是‘穿着拖鞋’慢走,后来是‘穿着高跟鞋’跟进,现在发现自己要‘穿跑鞋’才能跟上。”
王娜所说的心里话,许多教师都有同感。“学校不仅关注每一个学生生命的成长,而且对教师的生命成长状态也很重视。学校实行扁平化管理,只要你有闪光点,校长就能关注到。”
在烟文英眼里,每个教师和孩子一样,校长要让他们有成就感,就必须让每个人都有表现的舞台。
烟文英不怕没权,并主动让权。校长对年级组、年级组对项目组,学校一律简政放权,实行扁平化管理。尽量减少层级,让组里的每位教师由过去的被动管理者变成参与者甚至领导者。
“每个人都有领导力。”烟文英对此深信不疑。
通过项目主管制、负责制,年龄大的教师少有职业倦怠,年轻教师永远都有工作激情,教师也在“最大限度”地获得成就,职业幸福感明显提升。
采访结束,当记者钦佩于校长烟文英的办学理念和管理智慧时,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真没有那么崇高,只是在想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作为校长,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那我能给学校留下什么?除了思想,最根本的是教师队伍,教师是学校的传承者。等到过了一百年,一百多年,学校还得靠教师去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