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灶台前的活儿,几乎没有一件是干净的。譬如掏灰吧,需要把灶洞深处的草木灰小心地笼到一只大簸箕里,再小心地端出去倒进积肥的坑里。这其中哪怕有微风吹过,灰土也会讨厌地扬洒出去。能干的主妇必是围了红头巾,穿着短肥的袄裤,步子又轻盈又矫健地干着活。
烧火的脏在于柴禾。麦秸垛的土不知为何那么多,撕麦秸的时候很费力,使了很大力下去,撕得的只是几根,简直懊恼得要哭出来。一捆玉米秸很重,拖曳着吃力,又很容易一路走一路掉下散叶子来。黄豆秸的杆儿和干豆荚极扎手,戳一下生疼,只有玉米芯相对好打理一些。干树枝也是好烧的,但旁逸斜出,需要一点点掰掉小枝条。大一点的劈柴最省事,而且耐烧,只是有时不留神会被毛刺儿扎了手。
即便如此,我却颇喜欢烧火,准确地说是喜欢在灶旁看火苗的动态。火的小舌头,蓝的、红的,灵巧地一舔,像是最轻盈的舞蹈,腾挪扭转,变幻无穷,不能预测。细的麦秸幽幽地着了,从孔隙里冒出青色的烟来;粗的玉米秸咝咝地着了,像是低不可辨的叹息;黄豆秸毕毕剥剥地着了,火苗很高兴,豆秸也很高兴;旧的日历纸一燃起来就打了个筒,扭曲着像是被火苗咬疼了;塑料瓶扔进去,砰,火似乎吓了一跳,忽地躲开,旋即又如获至宝般扑上去。火苗炙得人脸都热了,如果是冬天,棉靴有时也会被火星蹦上去,发现了跺脚不迭。烧火筷子如是铁的,在火里拨弄一会儿,再浸到水盆儿里,滋的一声紧随着热气,也是有声有色的趣味。
烧火时,可以看着火苗发半晌呆,反正火苗的戏法儿是看不厌的;可以用烧火筷子的细尖儿扎了红枣烧来吃,香味儿是最诱人的;可以在前一天晚上灶膛里余灰尚有火星点点时,埋一只红薯进去,第二天在被窝里享用了再心满意足地起床……
烧火需要技巧,俗语说“烙糊了大饼打烧火的”。我因技术不佳,做饭时没有我的份,只能在烧炕时被吩咐去烧火。于是,烧火便成了独处的一个消遣,无聊时能有点儿事做,心便借以安稳,得以休憩;有件漫不经心的事遮掩着,独处也不显得那么突兀。渐渐地,烧火也能品出另一番滋味来。
灶台的乌黑,火苗的光热,饭熟时的腾腾雾气和刚蒸好的馒头的清香,这都是司空见惯让人觉得长久亲切的东西。倘若停电的晚上,四围都是深深浅浅的黑夜,便只有灶前才有一隅暖色的光明。烧火的人凝神望着跳动的火苗,火苗映着他的眼睛,也是亮的闪烁的。无论是年少者还是老者,那一刻的眼睛都令人难以忘记。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雄县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