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水乡清浅的河沟里,藏匿于叶丛中的鸡头米成熟了。
鸡头米,又叫芡实,与莲藕、菱角、茨菰一样,无富贵奢华之气,清淡宜人。乡贤郑板桥赞曰:“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蚌珠圆。”
鸡头米,圆形的叶子,正面青绿,背面绛紫,边角微翘,表面多三尖带刺突起,蒲团一样平铺在澄澈的水面上。叶茎和花茎长满了刺儿,花茎的颜色有粉红、淡青、水白三种。鸡头花外瓣紫红妖艳,渐渐晕染出霞红,内瓣一片明黄。果实有苞囊,鸡头形状。
村里的妇女取来竹竿,绑上镰刀,将镰刀伸到鸡头米下面,勾住长茎,用力一拽,鸡头米立刻被勾断,漂到水面,再小心翼翼地提上来,放进竹篮。采鸡头米和采菱、采茶一样,弥漫着浪漫的田园风情和古典意蕴。
捞上来的鸡头米,如同穿了软猬甲,得先从尖顶处向下撕去一块,然后顺着破损处将外皮全部剥去,露出软软的果房,壳内果实便裹着红色软壳滚了出来。一个壳内往往有几十粒、上百粒鸡头米,外如莲心,但小如豌豆,托在掌心,颗粒浑圆,可爱动人。
农家小院的方桌往往供有菱角和鸡头米。鸡头米煨煮后,加点糖,味道鲜美。大家剥着鲜嫩的菱角和鸡头米,尽情地享受秋天的清芬和温馨,再现宋人苏召叟“菱角鸡头荐晚杯,诗成不受片云催”的意境。
刚剥开的鸡头米,多用来炒虾仁、白果或荸荠。登盘时,一粒粒鸡头米灿若明珠,与通红的虾仁相衬,色彩搭配相当生动。虾仁的鲜甜,鸡头米的清香,包裹着舌尖,清雅可口。
水白色的花茎,生吃脆嫩,味道清爽甜涩。清炒时,倒入红椒丝,煸炒到梗段发软,即可装盘。盘中鸡头梗,白如瑞雪,佐酒下粥极为爽口,让人吃出渔樵闲话的意味。
用鸡头米制成的甜羹也堪称味道佳妙。在水中加入晒干的桂花、冰糖煮沸后,再放入鸡头米熬煮。然后,盛入小兰花碗,满碗珠玉,晶莹剔透。金黄的桂花、玉白的鸡头米,调和着粘稠的冰糖甜水,抿一口,温软香甜的绝妙口感沁人心脾。
美食家唐鲁孙曾记述:旧时北京的一些知名饭庄,每到夏天就把刚结籽成粒、尚未完全收浆的鲜嫩鸡头米,合着鲜藕、鲜莲、鲜菱等多种果仁,用荷叶盛着,下面铺垫冰块冰镇,做成“什锦冰碗”,供达官贵胄们作为下酒的冷盘,吃的便是这种清雅韵致、乡野风情。
苏东坡吃鸡头米更是别出心裁,取熟的芡实,剥去外壳,放入口中,缓缓含嚼,直至津液满口,再鼓漱几遍,徐徐下咽。作为苏东坡老师的欧阳修,对鸡头米也情有独钟,他在《初食鸡头》诗中便盛赞芡酪的美味。将鸡头米磨成粉,用温水调成糊状,再用沸水一冲,就成了一碗美味的芡酪。夜阑更久,读书倦了,我会捧一碗滚热的芡酪啜饮,如有知音红袖温情相伴,晤对心灵,喁喁低语。
“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凝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鸡头米蕴藏的诗情,一次次洁净我的心灵,清隽的鸡头米,不仅诱惑着我的味蕾,更是牵动着我的乡愁。
(作者系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朱庄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