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的《目送》一书，共计73篇散文，曾经犀利的一支笔转入人生的深沉，“写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子的离、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写失败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写缠绵不舍和决然的虚无。她写尽了幽微，如烛火冷照山壁”。这是一部被誉为“21世纪的《背影》”的生死笔记。这样的评价，也许有人会不以为然，而这“有人”中便曾包括在时间的缝隙和外界的嘈杂中随手翻阅的我。
的确，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没有催人泪下的叙说，有的是什么呢？当夜深人静终于可以潜心咀嚼时，我才从波澜不惊的文字中嗅到时光的味道。人生啊，每一步都是这样悄悄的、短短的旅程。我们与一些人相遇，或长或短的时间后，又与这些人擦肩而过。这些人里，有我们曾经视若生命的人。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我不知有多少次，留下了这样的背影；更不知有多少次，感受着这样深情的目送。
第一次离别，是13岁那年。离家去几十公里外的县城读高中，开始了住校生活，也开始了离开父母的生活。那一年，是与父母离别的开始，从此再没有了可以长久相对的时光。高中时每月回家一次，上了大学，就开始演变成每学期回来一两次。后来工作、结婚、为人父母，回家的时间变得更加吝啬和不确定，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虽然有时会与父母视频，有时也会打个电话，可是一旦忙起来，对家的牵念又于不自觉中退到了次要位置。每念及此，愧意顿生。
有人说，真正的母爱是一场得体的退出。小时候，母亲是孩子的整个世界；长大了，这个世界越来越小，孩子已不能满足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拘束和重复，渴望着离开；而离开，真的就是离开了，渐行渐远，渐行渐陌生。在这场退出中，长大的孩子总是可以义无反顾，可有多少母亲能够做到那番不动声色的得体？得体就是顺其自然，该走的自然要走，该留的终归会留。可以黯然神伤，不至于悲痛欲绝；可以微笑话别，不至于喋喋不休；可以回忆，可以目送，可以潇洒地挥手……真正的得体是看着孩子以一种离开的姿态去拥抱生活，拥抱世界，而自己，默默地祝福。
6年前，儿子入幼儿园，分别一天后的再见，他哭，我也哭。3年前，儿子上小学，看着他背着崭新的书包，随着整齐的队伍走进校门，我在校门外微笑目送。今天，他依然会亲昵地在我怀里撒娇，我会教育他男子汉要坚强要独立。我是在为这场退出做铺垫吗？也许吧。当有一天，他不再牵我的手，不再埋怨我不去学校接他，不再对我诉说自己的小秘密，不再没完没了地问我许多奇怪的问题，他就将脱离我这个世界而去寻找他的新世界了。
我曾这样走出了父母的视线，我的孩子也将这样远离我的世界。不哭泣，不悲伤，因为我知道，无论前方的身影走得多远，他的根总在父母身上。得体地退出，坦然地告别——生命，本就是一程又一程的目送。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淮南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