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有白鹭的,白鹭在田。羽翅成云、成雪,开在田垄。
百草葳蕤的夏日,晨起,有露。在碧玉的荷叶之上,在尖尖的草叶之上,在弯弯的莬丝子之上,它们翻滚、奔跑,或者打着秋千,湿润乡村的梦。这时,天空微曦,土地吐纳暑气,红云徘徊天宇。不需仔细寻觅,于青青禾苗之中,总能看到几抹清瘦模糊的白影。那就是白鹭了。
一抹白,似雪、如霜,但绝不冷冰冰的,而是如水墨画的留白,空余处荡起无限遐思。清晨,山峦或有淡月,秧苗或许正青,天宇一眼空蒙,有这样一抹白,比纱轻盈,立于满眼葱绿之中,即使无端对视,也会备觉温暖。它飞,是流泻的飞瀑;它立,是亭亭净植的雅荷。从未听过它的啼鸣,或许,只是趁我没有留意,它才把自己清脆的啼鸣,送进寥廓悠远的天空。
那时背诗,诗有白鹭。“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极美的诗句。吟哦之间,瞥见白鹭展翅,掠起稻田的水,便有朦朦胧胧的美从心底袅袅升起。只是不理解诗意,以为“漠漠”是形容白鹭的孤傲。后来,明白了“漠漠”是形容蓄满水的稻田,但不以为然——形容白鹭的品性,明明也可以用上“漠漠”,更是恰如其分啊。
见过白鹭栖息。单脚独立的姿势,如画圆的规,但不嶙峋。头斜、目假寐,站成羽化升天的团云。有风吹来,它的翅羽如绒花般倏忽展开,又瞬乎合闭,静中有动的美,令人不敢久久直视。它们也成群结队,只是互不干扰,觅食、啄羽、散步、撩翅,有时也抬起头,看一看远方的天空,思考着人类不懂或许自己也不懂的问题。
白鹭怕人,却与牛亲近。田垄延伸天际,聚醉眼的绿,河汊蜿蜒盘旋,流粼粼的白。黑牯牛点缀其中,白鹭紧跟其后,时而站立牛背,时而低翔草尖,四周杂花繁芜,远方树木映秀,写意成一幅乡村独有的泼墨画。据说,白鹭吃鱼,也吃牛背上的寄生虫。我宁愿相信,白鹭的亦步亦趋,只是为了给这幅画卷添上一笔——这比梦轻盈的白,比墨诗意的黑。
在妻子的家乡江西松湖见过白鹭,青青稻田白鹭飞。20年前,也曾在故乡见过白鹭翻飞的身影。现在,故土秧苗还绿,天空依旧深远,只是,再不见白鹭飞翔、盛开。
(作者单位系广东省广州市白云区培英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