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我走进日本东京大学佐藤学研究室,开始了学习共同体的研究。佐藤学是名副其实的行动研究者,他倡导和践行的是“现场研究”和“课例研究”:我们要么跟随佐藤学到学校观课议课,要么就在研究室对着课例录像展开研讨。这种研究方式对我来说,无疑是新奇而又充满魅力的。
日本许多学校的课堂空间发生了很大变化,学生或2人一组U字型排列,或4人一组男女生混搭;有的教室把课桌摆到一边,铺一条柔软的毯子,学生围坐在教师身旁。课堂上教师沉静少言,学生常常围绕学习单自主学习或展开研讨,这种自由柔软又安静平和的氛围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学习共同体的课堂建立在对传统课堂深刻反思基础之上。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向勤奋严谨的日本学生突然纷纷逃离学校、逃离学习,校园欺凌、翘课逃学的情况屡见不鲜,佐藤学的研究就是从“逃离学习的儿童”开始的。他解构了传统的日本课堂,又问道于美国、芬兰及意大利等国家的学校教育,希望为日本公立教育找到一条出路。
经过长期研究,佐藤学发现传统教育最缺乏的是“倾听”。课堂上,教师们往往以讲授为主,却很少关注学生的基础与观点,很少关注学生的体验与感受,不太相信学生的学习能力。“不信任”的文化在教育领域泛滥,教师不信任学生,学生之间不友好、不信任,家长和学生也不信任教师,矛盾冲突不断升级。
10年前,我还庆幸中国教育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形,但现在我看到,这样的暗流已经在许多学校涌动:师生矛盾加剧,校园欺凌现象频发,学生之间的学习能力差距不断扩大,学校之间的差距也不断拉大,这让有着教师和家长双重身份的我忧心忡忡。
10年来,我的研究历程一直与学习共同体联系在一起。我走进学校,进入课堂,俯下身去,用“蚂蚁之眼”观察、探微。我一直跟自己说:只有进入学校,走进课堂,才能真实体会课堂,才能真正改变课堂。我和研究伙伴们走了许多弯路,终于找到了“信任”与“关怀”这两个关键词——相信所有的孩子都具有学习的愿望与能力,相信所有的教师都能成为教与学的专家,相信每一所学校都能成为好学校。
“信任”与“关怀”何其艰难?原有的许多习惯和常规要被颠覆。佐藤学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说:要摘下“能”与“不能”的有色眼镜,尊重所有孩子发展的可能性,保障每一个儿童的学习权利。因此,我们的课堂变了,学生开始面对同伴,而不是面向教师;教师不是一味地关注自己的教学进度,而是建立与学生之间的相互倾听关系,设计“冲刺挑战”的学习任务,倾听每一个孩子的心声,给每一个孩子发言和表达的机会,让学生通过同伴互助开展自主学习;观摩者不是来看教师的教学设计如何完美,而是安静地坐下来,成为执教教师的眼睛,一起研究儿童的学习是如何真实发生的。
当这种安静又扎实的课堂越来越多时,我们真的被不断出现的小小奇迹所震撼:课堂上经常打瞌睡的学生路文,在80分钟的长课上一直精神饱满;互相起绰号的“小冤家”,变成了互帮互助的“小伙伴”;总想着逃课的丹丹,能够认真而准确地回答问题了;一直害怕数学的小宇,在伙伴的帮助下解开了题目,还主动到台上讲解;小健原本只顾自己学习,现在却会主动帮助有困难的伙伴。每一张小脸都变得生动了,孩子们有了更多的微笑,对学习更加专注,对同伴更加有爱,对教师更加信任,教室里流动着沉静而温暖的气息。
教师们通过研究儿童的学习,走上了“专家”的道路,学校和团队也找到了新的生长点。我们的伙伴学校越来越多,上海、北京、福建、重庆、安徽……各个地方的教育同仁进入充满爱与关怀的课堂,都展现出对学习共同体的憧憬和渴望。教师们“进入这样安静的课堂,被孩子们优雅而美好的学习情景吸引,再也不想回到过去了”。我们只想共同探索,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作者单位系上海市浦东教育发展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