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家杨苡先生走了，但她给我们带来了温暖和希望，除了伤感，我们更多的是崇敬与怀念。
那个说“人生从80岁开始”的杨苡走了。最后的24年，她和80岁以前一样，同样精彩，甚至更灿烂，她告诉我们青春不问年龄。
那个将呼啸山庄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杨苡走了，从“世界文学之都”南京去了另一个世界，她跌宕起伏的人生也应该呼啸一番。
杨苡永远年轻。她永远年轻，是因为她渴望自由，在山河破碎时，不做金丝雀，偏要做《家》中的觉慧。她永远年轻，是因为她乐观豁达，在艰苦岁月，仍快乐生活、玩着做学问，向往文学，追求真理。她永远年轻，是因为她挚爱自己的祖国，她铭记曾经就读的中西女校的校歌：“勉为国家栋梁，鹏程万里，不可限量，为我祖国发光。”爱祖国的人永不老。
杨苡，以她的一生，以她的才华，演绎了青春，印证了人生意义；以她爱国主义精神诠释、丰富了年轻品格的内涵与意蕴。读杨苡，在轻松的同时有着厚重感，我们总是很感动。
讲杨苡的几个小故事，小故事告诉我们的有很多也很深。
在国破家亡的危难时期，杨苡和她的同学爱国热情越来越高涨。她也爱看电影，特别崇拜好莱坞明星瑙玛·希拉。为什么呢？从她给瑙玛·希拉的信中我们知道了原因。她在信中特别提出，好莱坞的电影里出现的中国人常常是被丑化的，而瑙玛·希拉从不出演辱华的电影，所以，杨苡特别喜欢她。瑙玛·希拉专门给她回了信，还寄给她亲笔签名的照片。年轻人崇拜明星的现象早就有了，这很正常。但杨苡不盲目，她心中有根标尺和准绳，有她的原则和立场，那就是爱自己的祖国。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爱好与追求，但问题在于你心中的那标尺和准绳；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冲动，但冲动的同时，应该保守一种理性，这理性是别忘了自己的价值判断。杨苡告诉我们，年轻的品格要以爱祖国、爱自己的民族为精神内核。杨苡的年轻品格中有风骨，有中华民族的基因。
杨苡出生在天津，在中西女校就读，学习认真，成绩优良。毕业时，按着惯例，班级同学送学校礼物。送什么好呢？杨苡提出一个任何人想不到的建议，不是一面镜子，不是一块牌匾，不是种下一棵树，而是送学校一根旗杆。她说，受到日本的疯狂侵略，特别想让国旗升起、高高飘扬。读到这儿，我怦然心动，热血沸腾。一个与“五四”运动同时诞生的女学生，在风雨飘摇的中学生时代，受“一二·九”运动的影响，不甘屈辱，挚爱祖国，一颗火种在心里萌发、燃烧起来。我们似乎看到了那旗杆，那旗杆其实象征着民族的脊梁。杨苡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这种想象总是与所处的时代紧密联系在一起，她有大爱，有大德，有大情怀，想象从苦难岁月里起飞；想象不仅在奇特和精妙，而更在想象思想的厚度、情感的烈度，也许这是最可贵的奇特和精妙。杨苡告诉我们，如果一个年轻人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和祖国命运系在一起，怎么称得上一个爱国的好青年呢？年轻的品格要求我们一定要跳出自己的小圈子，奔跑在祖国的田野上。
杨苡才华出众，多才多艺，英文尤好。在那特殊的年代，爱国主义情感的驱动，她和同学的内心是排斥英文教育的，私下开玩笑地把说英文叫“放洋屁”。毕业演出《玩偶之家》，杨苡带头提出用中文演出，而不是用英文。当然，这里面有开玩笑的成分，但却是发自内心，表达了一种强烈的爱国之情。其实，杨苡不反对学英文，她有语言的敏感性，语言的天赋在她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她翻译《呼啸山庄》，英文、中文的转化那么精确，那么具有神韵。梁实秋曾将作品译为《咆哮山庄》，杨苡重译时一直觉得译名不妥。在翻译期间，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感受到疾风呼啸而过，雨点洒落宛如凯瑟琳的哭泣。她反复念着原文，现实的感受与书中的情境交织，得出“呼啸山庄”这神来一笔的书名，才华横溢，才情沸腾啊！她的那句开玩笑的话，是用来抒发爱国情感的强烈，而不是排斥、否定英语教育。杨苡告诉我们，语言是我们的家园，母语就是我们的热血骨肉，任何时候都要热爱母语。杨苡以自己亲身经历，从语言使用的角度，生动而深刻地演绎了年轻品格的情感血脉，印证了年轻品格的深刻性。
讲了三个小故事。故事是人的确证，是时间的人格化。最近，我特地去了杨苡的故居，瞻仰、徘徊、沉思，此时的感觉，就是“百年风华，呼啸而过”，就是年轻品格永远导引着人生的方向。
注：本文写作中参考了井超《百年风华 呼啸而过》一文有关内容。
（作者系江苏省教科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