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
陈大伟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坦率地说,我当老师时,是不太喜欢专家来听课的。因为有的专家往往用他心目中好课的标准来套我的课,评课时这个“原则”那个“性”,高屋建瓴,气势如虹,让我很自卑,似乎没上成他所期待的课,我的课就是失败的,而且挺对不住专家的。所以,我年轻时遇到有专家来听课,我能回避就回避。好在那时候各种“献课”“赛课”的活动也极少,所以能够被专家光顾的机会也不多。
但是,如果那时遇到的听课专家是陈大伟老师,那我肯定很乐意。因为他不是为我的课做定论的,也不是来炫耀他的“新理念”“新模式”的,而是来帮我把课上得更好的。这是我读了陈大伟这本《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一书后的第一感受。
陈大伟通过“观课议课”的概念颠覆了传统“听课评课”的内涵。在他看来,以往的“听课评课”,听的是老师讲得好坏,评的也是老师讲得好坏,主要指向是老师;而现在的“观课议课”,观的是师生的课堂活动,议的是课堂上存在的现象和改进意见。如果说“听课评课”只在对一堂课的观摩与评价,那么“观课议课”则着眼于一个教师的提升与成长。我完全赞同且特别欣赏陈大伟的这些理念。应该说,与“听课评课”相比,“观课议课”大大丰富且深化了“课堂”的作用,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知识传授和能力训练的渠道和途径,而是日常教学研究的载体和教师专业成长的平台。陈大伟是不是第一个提出“观课议课”概念的人,我不太清楚,但我是第一次从他那里知道这个概念的。甚至我认为,他是不是这个概念的发明者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的视野内,他是研究“观课议课”第一人。
但这位“第一人”却十分谦恭,所以这本《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其实是一本谦逊的书。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浸透着作者对一线教师发自内心的理解与尊敬。他提出了观课议课“同在共行”的主张:“‘同在共行’意味着设身处地地理解对方,对对方的处境、立场、心情感同身受。”所以,在本书中,读者看不到某些专家居高临下的傲慢,我们感受到的是同一教研组一位优秀同事为你出谋划策。他欣赏你,但不是泛泛而谈地说几句“教态是端正的,重点是突出的”之类几乎对谁都管用的套话,而是真诚地发现你课堂上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闪光点;他也会指出你的不足,但这里的“指出”是他和你一起分析、切磋、交流,比如他不会直接说:“这堂课存在着许多问题。”而是说:“假如我来教这篇课文,我可能会这样上,是不是更好一些?”
然而,这绝不意味着陈大伟作为一个叙述者,在书中是一位无懈可击的“教学高手”,不,我说这是一本谦逊的书,恰恰就是因为他不但是一位研究者,也是一位实践者,而且无论研究还是实践,都是他学习的方式,包括向他的听课对象学习。陈大伟在书中多处谈到自己课堂教学的不完美或者说缺陷。
比如,他谈到自己一次执教《我喜欢》。一上课便问学生“喜不喜欢《我喜欢》”,学生众口一词:“喜欢。”又问“喜不喜欢陈老师”,学生异口同声:“喜欢。”他课后反思:“这里的提问显得很随意。站在学生的角度来看,到底应该怎么回答?若不回答会冷场,若说‘不喜欢’会让我尴尬,最后只能选择说‘喜欢’。这不是逼着学生说‘喜欢’吗?其实我当时就想着学习的内容是《我喜欢》,这样提问可以顺带与学生寒暄。课后反思时我发现,这样提问没有任何价值,而且可能产生副作用。在教学中不应该让学生为难,要给学生不公开表态的权利。”
这样把自己“摆进去”,站在一线教师的立场观课议课,不但拉近了教研员和一线教师的距离,而且现身说法——特别还是自己的教训——就格外有说服力。
陈大伟这样表达他对理想的课堂变革愿景:“改善学生在课堂上的存在状态,提高学生的学习生活质量,让学生经历美好的课堂生活;改善教师在课堂上的生活状态,创造教师的幸福生活;对教学内容做有价值的选择和改造,培养学生的核心素养,为学生的幸福生活奠基;选择合适的教学手段和方式,实施有效教学。”简而言之,教育是为了让人更幸福的,因此理想的课堂应该是师生幸福生活的组成部分,这里的“幸福”,既意味着师生在课堂上的获得感与成长感,更意味着为学生一生的幸福生活奠基。
以这个总的理念为背景,陈大伟系统地谈了观课议课的方方面面:何为“观课”之“观”?何为“议课”之“议”?观课议课如何体现出以人为本?观课议课应该有着怎样的文化样貌?观课议课怎样才能真正体现教师立场?观课议课如何关照和关怀学生?观课议课的主要实践路径有哪些?……围绕这些大家关心的话题,或者说,课堂改革的热点问题,陈大伟娓娓道来,条分缕析,举重若轻,化繁为简。读者从这本书中可以想到自己的课堂,并情不自禁地反思,进而有更多收获。
但陈大伟的“观课议课”不是简单地帮助教师改进上课方式,或者给几条“可操作”的建议,而是帮助教师“选择”。他说:“观课议课的主要着眼点在于培养教师的选择意识,发展教师的选择能力,激励教师在选择中创新和超越,而不是为教师提供一套成熟的实践方案。”而所谓“选择”不是盲目地跟风,或赶“学术时髦”,而是善于思考,或者说有自己的思想。因此,他特别重视促使教师成为“思想者”。他说:“首先,是尊重教师‘思想’的权利,为教师的思想活动留出空间;其次,是让教师有所发现,它通过教师的‘思想’过程谋求、实现议课的良好质量和效益,让教师得以在理性争辩中思考和获得更加合理而有效的教学方式;再次,是培养教师‘思想’的意识,促使教师成为反思性实践者。”
只有做一个有思想的老师,其成长才会不断超越,其课堂才会充满创造的生机。
我第一次见陈大伟,是1999年在绵阳市涪城区。当时我刚刚出版《爱心与教育》不久,因为这本书陈大伟知道了我,便请我去为绵阳的老师作报告。他当时还是一个青春焕发的小伙子,却已经是校长了;设想一下,在现行体制下,只要他没犯什么大的错误,即便成绩平平,他一样可以升为“局领导”乃至级别更高的领导,但他淡泊于仕途而钟情于学问,现在24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为国内研究“观课议课”的首席专家。
我不由感慨,一个人只要对某一课题“咬定青山不放松”,潜心研究十年二十年,就一定能够在相关领域成为牛人。陈大伟正是如此。
这是《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给我的又一个重要启示。
(作者系新教育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