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下午到家,嫂子在厨房忙碌,院子里有一个大澡盆,还有几个桶,估计是漏水了。物尽其用,里面栽种着一些兰草花,我凑近看了看,叶子还带着山野的灰垢,长势喜人,应该是今春才栽上的。
父亲进来,兴冲冲地说:“家里没花盆,这桶给你带回去。”我忙回答:“我不要啊,我又不会养。”嫂子边炒菜边说:“爸爸从山里挖来给你的。”“这花香很好闻,很好养的,浇点儿水就行。”父亲还是坚持要给我,“我把兰草花挖出来,用塑料袋装好,再另外用一个袋子装土……”边说边急急地去房间衣柜里找塑料袋。
月光洒满小院,炒菜的香味从门和窗户窜到院里,父亲小心地把兰草花移出来放到塑料袋里,然后系好袋子,一再嘱咐我“一会儿别忘了”。
小时候,常常羡慕村里种花的人家。我们家的屋前除了几株普通的毛泡桐,再也没有其他植物了。我也央求过父亲,弄一些花木来种,但他并不理会。那时,温饱尚且发愁,哪有闲情雅致去种花呢?
这次,父亲突然去山里挖兰草花,并且一定要送给我,我真是有些讶异。
今年春天,乡里人都去山里挖兰草花,说是好多城里人来乡下挖了带回去,有人还会出钱买。山里的兰草花突然显得高级了,父亲估计也因此动了心,觉得城里人都喜欢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可他不知道,山里的兰草花只适合长在山野,去了城里很难养活,就算能养活也很少开花,偶尔开出花也没有山野中的那股香气了。
吃过晚饭,问父亲要不要去我家玩。他开始说不去,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明天一早去,帮你把兰草花栽好。”我说:“明天你还要坐车,现在一起去多方便。”他支支吾吾地说:“明天去,我今天做事出汗了,没洗澡。”一边说一边把装着兰草花的袋子,放进我汽车的后备箱里。
我开车离开时,月亮已经升起很高了,小时候走夜路的隐约记忆浮现在脑海。月光照在田野,泥路上坑坑洼洼,像一块块白玻璃。虽然大人一再提醒,越亮的地方越是水洼,我还是会常常踩得一脚泥一脚水。最后,父亲索性背起我,蹚过小溪,蹚过月光。可是现在,父亲在我面前却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给我添麻烦——我突然感到很羞愧。
第二天一早,父亲到我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栽植兰草花,我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父亲居然会种花了。当然,他不会说什么“审美”,只是说:“浇点水就行,开花很香的……”
看着栽好的几盆兰草花,排成一排“站”在阳台,既羞怯又拘谨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我既毫不抱着希望,又热切地企盼它们能开出花来。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黄石市第一技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