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沙洲
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双方谈判的焦点总是学习成绩,打打谈谈,谈谈打打,没有终点。
硝烟还未散尽,新的战争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屈指算来,这场仗开打已经五六年了,战场有时在阳光明媚的校园里,有时在剑拔弩张的客厅中。疫情后双方冲突持续升级,目前战事处于僵持状态。
说来奇怪,双方开战的缘由竟然是为了争夺一件物品——手机。
上一次手机成为战争导火索大概是在十几年前,一部名为《手机》的电影掀起了两位大咖之间多年的战争,最终以两人均退出公众视线,续集《手机Ⅱ》停拍而宣告收场。
但那时的手机并非现在的手机,还不具备在两大阵营(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引爆战争的资质,因为它前面没有“智能”两个字。
智能手机与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式手机相比,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两种东西。
成年人尤其是家长对待手机的态度有一个变化过程,起初是轻视:把手机看成工具或玩具,不仅没有太大的危害性,而且可以帮忙“搞定”小孩,让孩子变得安静与专注,为大人赢得暂时摆脱“家累”的黄金时间。
然而,大人们发现,一旦将手机交给孩子,就像涂了强力胶,粘在了孩子手上。
尤其是孩子的学习情况不如人意(这是教育内卷时代99%以上家长的共同观感),家长对手机的态度就有了180度的扭转——恐惧与仇视。
在一部电视剧中,教师从学生手中一把夺过手机,扔出窗外。没想到,学生也跟着跳了下去。据说,这一情节是从现实生活中引发的灵感。我在网上搜了一下,类似的事件确实曾在全国不同的几个地点出现过。
大人们将教育问题都归结在手机身上,而手机也不负众望地演好了反面角色。
寒假期间,浙江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浙江省教育学会联合举办了“家访中的育人故事”寒假家访优秀案例评选活动,在推荐给本报专栏的10篇一等奖作品中,有4篇是讲述家庭手机争夺战的。虽然不能就此武断得出一个粗略的数据——40%,即班主任们平时研究的德育案例中以手机为主角的比例,但估计也不会相差太远。
围绕手机产生的教育问题越来越普遍、越来越严重,大人们(教师和家长)并不是假装看不见,但似乎并没有纳入到理论研究、师资培训、课题申报等议题中去。
在去年10月颁布的家庭教育促进法第十四条中,规定了父母作为监护人的责任义务,但没有细则涉及包括手机使用在内的日常家庭事务。
卢梭和苏霍姆林斯基不可能预见手机的问题,陶行知和晏阳初或许觉得让人玩物丧志、造成国弱民疲的罪魁祸首是麻将和牌九。大教育家们活跃的年代,还没有发明手机这种商品。
那些被装饰在论文和课题报告的引言部分,或在演讲中被适时引用的教育理论,无论是经典的还是前沿的,国产的还是舶来的,都找不到一星半点与手机有关联的文字。
而当代的教育学专家们,作为饱食人间烟火的个体,在承担家庭角色的过程中,也一定逃避不了这个问题。但他们仍岿然不动,或许是惯性使然,或许尚处于“轻视”阶段,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已经导致了专业指导上的滞后。
目前教育期刊中发表的文章、大量出版的教育类专著、各种教师培训和教育专业讲座中,都没有提供系统而可行的解决方案和成功案例。
在学校和家庭两个战场,战事呈现出了全然不同的局面。
在学校这个战场,战法较为简单,防御也很有效。
早在10年前,大多数学校尤其是寄宿类学校,已明令禁止学生携带电子设备进入校园。当时的防控对象主要是MP3、MP4、iPod、iPad及非智能手机,学习机和高性能计算器是否应该列入黑名单还引起过一番争议。
随着近年来手机性能的升级换代,智能手机集各种产品功能于一身,成为校园战场的头号大敌,学校上上下下基本上同仇敌忾。攻坚与防御双方主要的火力集中在对违规的处理方式(比如是以教育为主还是以惩罚为主),以及手机部分功能的宽容使用上(比如寄宿生确有与家长通话需求的,允许携带非智能手机入校)。
教育部去年发布的《关于加强中小学生手机管理工作的通知》为学校方面定了调、撑了腰,但其中涉及家庭战场的部分,仅以“家长应履行教育职责,加强对孩子使用手机的督促管理,形成家校协同育人合力”一句概括。
这使得主战场摆在了情况更为复杂的家庭中,而战士们遇到的最大困境是:必须在战争中学会战争。
直接跳过兵法学习和实战演习,没有人作战前动员演讲,不知作战守则为何,完全断绝后援,如此条件之下,战士们甚至是被蒙着双眼,抛到了现在这个战场。而他们对将要与自己作战的敌人一无所知,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更无胜算。
但无论如何,这些孤勇者已在应战。
在浙江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提供的案例中,教师与家长们联合起来,将学生也拉入同盟阵营,想出了各种办法,如设立家庭纠察队长、进行亲子行为练习、制定日常活动规则和时间表制度等,虽然生效的时间长短和效果强弱未必尽如人的预期,但毕竟为同行和后来者作了探路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