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盛教生前工作照。
罗盛教在遗体捐献同意书上签字。
□ 江 晨 童抒雯
7月4日下午，义乌市苏溪镇初级中学校长朱建军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是“罗盛教”。他立马接通电话：“罗老师，身体有没有好一点？等你出院了……”朱建军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呜咽的女声：“朱校长，罗盛教去世了。”
打来电话的是罗盛教的妻子胡妙贞。朱建军从她口中得知，罗盛教于当日14时45分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四医院呼吸医学中心离世，享年57岁。按照他本人意愿，遗体标本将被送往浙大医学院，他的一对眼角膜将捐献给眼疾患者。
罗盛教是苏溪镇中教师，担任过教务主任、副校长等多个职务，2015年开始担任校工会主席一职。“算一算，他从事教育行业已有30余年。”朱建军泪流满面地感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罗老师真的做到了。”
不敢相信，却又相信
7月5日上午，苏溪镇中召开教师例会，主要针对暑期学生防溺水和防诈骗工作。对于学校道德与法治·历史与社会教师俞航波来说，这是一场普通的会议，直到她得知罗盛教去世的消息。
“罗老师确诊为肺癌晚期后经常去医院，我们对他的情况也有思想准备。但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俞航波说，5月底罗盛教还回学校参加了教师会议，汇报工会的一些事务。在她心里，罗盛教一直是头发浓密、精气神十足的状态。
俞航波是2006年到苏溪镇中任教的。当时学校将科学与社会两门学科教师安排在同一个办公室，所以她和罗盛教见面的次数比较多。此后，他们还3次搭班。罗盛教工作认真积极，无论是教学态度还是教学成绩都很好。最令俞航波印象深刻的是他心怀大义、关心百姓疾苦的那股劲儿。
“国家就应该重拳出击、加强整治，还老百姓一个清明的社会。”某次社会组教师讨论国家反贪扫黑时，罗盛教愤慨地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加入群聊，每次社会组教师讨论时事时，罗盛教都会加入进来，强调作为教师，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国家。
得知罗盛教选择捐献遗体、捐献眼角膜时，俞航波并不意外。“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此前闲谈中，罗盛教曾说起身后事的想法：“人要多为社会作贡献，就算离开了，也要发挥用处。”和罗盛教共事20多年的苏溪镇中副校长詹中文也坦言，罗盛教的决定在情理之中。
早在数月前，罗盛教就盘算着捐赠遗体的事宜。家人一开始比较反对，但谁都拗不过他。于是，罗盛教自主登记遗体捐献，在医生的协助下办理好捐献遗体、捐献眼角膜的手续。
“当时医生告知眼角膜有可能不能用时，他还很灰心。7月4日上午昏迷了被医生救醒后，罗盛教还在确认眼角膜能不能用。”詹中文说，罗盛教就是这样，自己坚持的事情一定要做成，“他是科学教师，最清楚生命周期。即使在这样的绝境，依然能有条不紊地安排身后事宜，用行动践行曾经说过的话，让我非常佩服”。
关爱师生，他乐在其中
接触过罗盛教的人都说，罗盛教最大的特点就是关心关爱师生，乐于带新人。这一点，科学教师丁媛和叶斌深有体会。
罗盛教是丁媛教学生涯中的第一任师父，每次回想起第一次师徒见面的场景，丁媛的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暖意，“罗老师文质彬彬，没有一点架子”。当时上《重力》这节课，需要一个实体水平仪辅助教学。可丁媛人生地不熟，该上哪里去弄个水平仪呢？“那个时候，师父给我介绍了一个木工，制作了一个水平仪，解了燃眉之急。后来我的汇报课也得到了一致好评。”丁媛说，“科学的很多概念比较抽象，如果能通过模型或者实物去展现，学生们会更容易理解，这是罗老师教给我的‘第一节课’。”
叶斌也是罗盛教的徒弟。在入职苏溪镇中后的第一次教师大会上，叶斌见到了他的这位市级导师，“个子不高，瘦瘦的，看上去有些严厉”。后来，市教育局通知他们参加市里组织的师徒结对典礼，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有关于新教师职业规划的建议，也有生活上的一些轻松话题。叶斌说，通过这次沟通，他们的距离近了不少。后来自己的设计课，其他教师听完课就走了，只有罗盛教写了一页A4纸的感受，还拉着他去另一个办公室分析，“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动，很幸运能遇到这么认真负责的导师”。
对待徒弟如此，对待学生罗盛教更是尽心尽力。学生吴雯婷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罗盛教主动请缨，把吴雯婷接到了自己家里，和自己的女儿同吃同住、一起学习。“初三了，时间耽误不起”，彼时的罗盛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让学生感受到家的温暖，变得更优秀。
备考的日子里，罗盛教帮助吴雯婷攻克一个又一个的难题。看到学生身体瘦弱，他就嘱咐妻子做点好吃的给孩子补充营养……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吴雯婷的学习成绩大幅提升，最后被义乌市第六中学录取。
罗盛教的微信里，还有许多学生组建起来的群，大家都喜欢跟他聊天。“罗盛教跟学生们的关系都很好。尤其到了初三，学生们学习压力大，他会主动找学生谈心。前两年还有一个学生联系罗盛教，分享自己在大学的情况。”胡妙贞说，罗盛教习惯用鼓励的方式开导，劝导学生“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现在努力也不晚”。
献身科学，换种方式发光发热
1965年3月，罗盛教出生于义乌市福田街道全宅村。父亲给他取名“罗盛教”，是希望子女投身教育事业，并且能将事业越做越好。毕业于化学系的罗盛教不负期待，1986年走上讲台后，起初教化学，后转教科学，“怀抱希望，热爱生命，相信科学”是他一以贯之的理念。
在胡妙贞眼里，罗盛教始终是简单的、带着点学生气的人。从1990年相识相恋到现在，他们互相陪伴了30余年。其间，他们迎来了一对龙凤胎。罗盛教为他们取名“罗圣平”和“罗圣凡”，希望他们能做为社会作出贡献的平凡人。一家四口的生活温和平静，直到2019年11月，罗盛教被确诊为肺癌晚期。
“查出肺癌晚期时，恰逢他工会主席换届。我们都不相信，觉得是医院检查出错了。但是他自己的心态还挺好的，告诉我们的时候很淡定。”胡妙贞说，整个抗癌过程中，罗盛教都很乐观。不仅坚持完成工作，还保留了下象棋的爱好，义乌市总工会举办的棋类比赛他也都积极参加。罗盛教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他去年获得的“棋类项目比赛男子象棋三等奖”的荣誉证书。
6月2日，罗盛教因身体不适住进医院，此时的他已经历了数次化疗。掉落的头发都被他悉数包好，装进了小坛子里，留给家人作纪念。胡妙贞说，罗盛教在很早以前就在规划后事，捐献遗体、捐献眼角膜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我们一开始都比较反对，想着如果没有遗体，日后去哪里看他。但是他自己很执着，想着一定要为社会多作一些贡献。”弟弟罗永红说：“火化政策施行之初，我们的父亲很想得开，是村里第一个火化的。哥哥也想得开，我们尊重他的意愿。”
“父亲是一个懂得坚持又肯钻研的人。他的精神将鼓舞我前行。”儿子罗圣平说，父亲捐献遗体的意愿，他和妹妹都很支持，觉得父亲很伟大。虽然罗盛教以“平凡”二字给孩子们取名，但在孩子们的眼里，父亲这一生并不平凡。
6月29日，罗盛教请妻子帮他整理好仪容，病床上，他庄严慎重地在遗体捐献志愿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遗体将送往浙大医学院成为一名大体老师，这是医学生对遗体及器官捐献者的尊称。罗盛教的眼角膜也将为眼疾患者带去光明。
数日后的下午，罗盛教的心脏再也没能跳动起来，医护人员手持白色菊花弯腰围在他的病床边，这是大家对这堂“科学教育课”最后的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