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富文乡中心小学“童话城堡”里快乐的学生。
图为千岛湖镇淡竹小学学生在跳竹竿舞。
图为梓桐镇中心学校师生在进行篮球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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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沙洲
淳安,听到这个名字,总能让人想起风光旖旎的千岛湖、湖边鳞次栉比的豪华酒店、沉睡在湖底的千年秘境古城,以及可受益数千万人的国家一级饮用水水源地,和脍炙人口的农夫山泉广告词“有点甜”。
尽管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淳安县域经济发展水平仍然不高,严重制约了该县教育的未来发展。
“在之前创建浙江省教育基本现代化县,以及当下对标‘两个先行’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自身具有明显的短板和不足。”淳安县教育局党委书记、局长鲍永红毫不隐讳地向记者指出。
盼甘霖,遇良机
鲍永红所说的短板和不足,包括这样几个方面:
一是近10年生源萎缩趋势愈加明显、留守儿童比例不断增加,很多农村小规模学校无法维持,面临再一次撤并;二是杭州城区与淳安县之间、千岛湖镇与淳安其他乡村之间,教育不均衡的问题仍然令人忧虑;三是教师队伍存在结构性问题,高学历、高技能教师比例不足,在整个杭州地区经济加速发展、生源和师资不断扩充的背景下,淳安教师却被“虹吸效应”吸引进城,给农村教育来了个“釜底抽薪”;四是因千岛湖约580平方公里的一湖秀水,淳安设立了特别生态功能区,未来将为杭嘉湖地区乃至上海市区的居民供应饮用水,全县88%左右的空间被划入水源保护区红线,这就阻断了该县建设具有较高产值的现代化工业园区的可能性。
“以旅游业为单一支柱的县级财政,虽然能稳住保民生、保教育的基本面,但是要想在教育事业上创新创优,尤其是在教育数字化基础设施和装备上高强度投入,明显有些捉襟见肘,支撑和保障力度薄弱。”鲍永红分析。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身为新时代教育人,必须要为家乡教育谋出路。”鲍永红坦言。在学习党的二十大和省第十五次党代会精神中,他认识到我省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是淳安教育发展千载难逢的机遇。
鲍永红提到了浙江省委省政府为推动山区共富,健全“一县一策”机制;提到了省教育厅在特级教师评选中,给淳安定向激励名额的倾斜;提到了杭州市针对山区4县(临安、桐庐、淳安、建德)构建的“四大体系”专项计划;也提到了淳安县开展的“三引三提”服务活动。
鲍永红介绍,杭州市的“构建共建共享公共服务体系专项计划”,其中教育方面,将推进跨区域跨层级的名校集团化办学,鼓励市属优质高中与临安、桐庐、淳安、建德四地高中组建紧密型教育集团。
2021年,浙江省教育强区——杭州市西湖区与淳安县签订山海协作工程合作协议,约定双方在学校管理、教育评价、教师发展和质量提升等方面,开展合作交流,以达到相互借鉴、互利共赢的目标。
杭州市十三中教育集团与千岛湖初级中学、杭州市第十五中学教育集团与千岛湖镇青溪初级中学、杭州市求是教育集团与淳安县实验小学等,共有30所学校结成15组对子。
求出路,谋破局
“这一届高三学生明年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应对‘三新’高考。”
说话者是淳安县教育局党委委员管社平,2015年,他受教育局委派,兼任淳安中学校长,担负起“县中崛起”的重任。
履职之后,管社平以其朴素的教育情怀和强大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淳安中学的师生;以其务实的工作作风和高效的管理模式,在很短的时间内,使淳安中学的教学质量有了显著的提升。
管社平所说的“三新”高考,指的是2023年高考的“新课标、新教材、新高考”模式。而令他头疼的还有一“新”,即“新冠”。这一届高三学生不巧是2020年入学,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贯穿于他们的3年高中生涯,他们的学习难度远高于发达地区的学生。
“我们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山区,硬件条件和网络信号较差,他们居家上网课的时间越长,对学习越不利。此外,山区环境相对闭塞,学生眼界较窄,在文化素养的培育上存在先天劣势。高考越趋向多元化,试题越是超越课本,他们就越是吃亏。尤其是名校的‘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校考面试阶段,农村学生丝毫不占优势。”管社平感慨道,“这种状态要在3年里作出大的改变,非常之难。”
危难之中,在“教育共富”的牵引之下,杭州第十四中学伸出援手,于2018年与淳安中学构建紧密型合作办学关系,每年都派骨干教师来蹲点支教,每个月双方都至少有一次交流活动。
其中有省数学特级教师、杭十四中原副校长、中国数学奥林匹克高级教练员占章根,以及杭十四中物理教研组组长张传兵等名师。他们为提升淳安中学的学科教学质量默默奉献、不辞辛劳。
淳安中学也派出具有发展潜力的年轻教师,前往杭十四中挂职锻炼。“这些教师都是优中选优的人才,身上肩负着学校振兴的使命,回来后将会重点培养,我期望他们成为淳安中学未来的一张张金名片。”管社平说。
不仅淳安中学与杭十四中,淳安县第二中学与浙江大学附属中学也已“喜结连理”。
结连理,共奋斗
杭州市在落实《关于推进“美好教育”共同富裕促进山区4县基础教育优质均衡发展行动方案》的进程中,于今年9月,从上城、西湖、钱塘3个区选派30名教师来淳安8所学校(单位)进行教育对口组团帮扶。
其中,位于千岛湖最南端的枫树岭镇,与杭州市西湖区结成了跨区域教育共同体。枫树岭镇中心小学迎来了西湖小学教育集团、求是教育集团的3名骨干教师,分别任教语文、数学和音乐学科。
日前,枫树岭镇中心小学举办了第一期青年教师大讲坛,这3名教师分享了自己的教学主张,并以“一带多”的方式开展师徒结对。
校长姜军建告诉记者,这已是西湖区对该校进行的第2轮帮扶行动了。第1轮行动中结对的留下小学和文一街小学,互派教师跟岗已经终止,但该校至今仍与这两所学校保持着联系,会时不时开展一些线上线下活动。
“山区学校的自然环境、硬件设施、场地面积和乡土课程资源,要远远好于我们城里的学校。”蒋涵有些羡慕地说。
蒋涵是求是教育集团星洲小学来枫树岭支教的教师。在她看来,城乡差距在很多地方并不表现为城市好农村差,而是恰恰相反。
至于农村学校不及城市的方面,回顾这两个来月的亲身体验,她的感受是:“年轻教师不多,毕业分配来的教师(考编形式)不多,学历在硕士研究生及以上的教师不多,教师外出学习的机会也不多。这就造成多数教师闷头干、不交流,只想着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蒋涵表示,为落实义务教育课程标准(2022年版),西湖区3名支教教师在学校的支持下,通过对单元练习的优化设计,引导该校教师反思教学,去发现那些他们之前可能从来没有想过的教学专业问题。
纷助力,无私利
位于千岛湖西岸的梓桐镇,去年完成了初级中学和中心小学的合并,形成了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
梓桐镇中心学校2018年与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现为钱塘区)开展“互联网+义务教育”结对合作以来,初中部结对杭州市下沙中学,小学部结对杭州市基础教育研究室附属学校,双方互派教师、组团听课,建立了亲密友好的联系。
学校与钱塘区的关系还“蜜里调油”,今年9月,杭州市上城区又来“认亲家”,派出5名教师入驻梓桐镇中心学校,开展专项领航式帮扶。这是“杭州市组团式教育对口服务山区4县教师选派计划”在淳安的生动实践。
杭州的学校不仅捐赠了电子器材、图书、学习用品等,还成立了两个名师工作室,为梓桐镇培养更多优秀的青年教师。
可惜,由于上半年受疫情影响,很多早已拟定的交流计划无法实施。所幸,乡镇学校还能依托另一条教师成长途径——县域“教共体”。
据校长凌仁泉介绍,学校隶属南山学校教共体,与千岛湖镇南山学校、威坪镇初级中学、青溪新城小学等教共体内学校,会常态化举办校级管理论坛、班主任德育论坛等研讨活动,并针对中考政策的变化,在教学科研和出卷命题等方面开展资源共享。
梓桐镇素有研习书画的传统,每年都举办艺术节,使得梓桐成为远近闻名的艺术小镇。梓桐镇中心学校从2012年就实施书画特色课程教学,教师姜法圣成立了书画工作室,延聘浙江美术馆、杭州国画院、千岛湖艺术馆等单位的画师来校指导一年级到九年级的拓展课程。
梓桐书画教育的兴盛展示了一种新的共富形态,即民间公益力量对淳安教育的无私助力。
在大墅镇初级中学,记者见到了校长边科,他上半年还是海亮初级中学副校长。本学期一开学,他和另两名海亮同事入驻大墅镇,还没来得及开始搞教学改革,先被学校陈旧而滞后的管理震惊了。
拆掉宿舍里多余的床位,添置柜子和脸盆架,并为每个房间安装空调;清除阶梯教室的杂物,恢复其使用功能;修缮男、女生的公共浴室,引导学生养成常洗澡的习惯……
才一个多月,一年的预算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海亮把学校办到家门口,看到焕然一新的学校,家长们打消了把孩子送到外面去读书的想法,大墅镇的生源首次出现了回流。
海亮教育集团拟每年出资200万元,用于大墅镇初级中学的办学和师生奖励。
无论在枫树岭镇还是梓桐镇,记者都看到了焕然一新、设计时尚、功能先进的师生寝室,以及没有安装内存和硬盘等硬件、“一机多用户”的云电脑。
这得益于马云公益基金会出资,在淳安县实施的乡村寄宿制学校改造计划,以及阿里巴巴集团投资开展的“少年云”计划。
除杭州万向集团“鲁冠球教育奖”、民生通惠公益基金外,许多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人士也纷纷出资,对优秀师生进行奖励。
●记者手记
在这篇手记中,我想描述的两所淳安学校,是正文中没有出现的。
第一所学校是淳安县的地标性学校,也就是在2020年国庆档大片《我和我的家乡》中惊鸿一瞥的网红学校——富文乡中心小学。
这部影片的背景正是千岛湖的山水,它讲了望溪村小学的故事,通过今昔对比,让人泪中带笑,充满了希望。
“望溪”,我理解为“望昔”——回望昔日,也可理解为“望曦”——眺望晨曦。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正是淳安山区教育的写照。
一名曾在村小教书的老教师,因为脑梗,记忆被锁定在了几十年前的一节课上。得知这一情况后,村干部带头,村民们各显神通,伸出援手。这不正再现了当今教育共富之路上,八方支援的情景吗?
政策支持、山海协作、民间助力……淳安教育这一湖春水,当年兴许有苦味,现在不是“有点甜”,而真的可以说是“很甜”“超甜”“高糖”了。
富文乡中心小学童话般的校舍外观,在影片中只是以夜景出镜。前两年,该校成为网红学校,早就有很多清晨、白天、黄昏,或特写,或航拍的精彩图片在朋友圈刷屏。
但我却注意到,几乎没有一篇报道提到过,这所学校的课堂是怎样的。难道说,这只是一个空壳?只是一个供游人打卡的高颜值艺术概念?
趁这次淳安采访之行,我终于有幸步入这座“童话城堡”的内部,看到了里面活生生的“人”:学生们在转陶轮、染花布、编麦秆、烘蛋糕……“玩”着各种有趣的课程。
我也看到了以校党支部书记姜蔚颖为首的教师团队,对工作夙夜坚守,对学生宽容慈爱,对教育改革满怀热忱。
原来在这个现实文本中是有“人”的,有着人间的烟火气,而教育要的就是这股人气。尽管山区人口的逐年减少是不可回避的事实,但只要凝心聚气,我相信,淳安教育人一定能够编织童话,共同建造山区教育的“共富之城”。
另一所我想介绍的学校,不仅是淳安的地标性建筑,还应该是中国古典教育的地标性建筑。
因为它的身影不仅穿越了千年,还隐藏在千岛湖的巍巍群山之中。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南宋大教育家朱熹的这首律诗,对教育人来说,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方塘”在哪,却几乎无人知晓。
这回我又成了幸运儿,屐痕所至,是朱熹讲学的瀛山书院。那半亩方塘,就位于姜家镇郭村,在书院山脚的得源亭旁。
在千岛湖畔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你可能偶遇最酷炫的现代风格,也可能被吸引着探索最幽微、最纯粹的教育本源,传统和现代在这里交汇,名副其实的古今合一。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办教育就应该选址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教育人不仅要心怀理想、保持本真,而且要追本溯源、遵循规律,才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众人的扶持,这一泓生气盎然的活水才不至于枯竭,这样的教育生态才会让人感到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