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笔者观察,儿童阅读的广度,要胜过青少年;青少年阅读的深度,要胜过儿童。我自己的孩子,小学时读了好多书,初中高中反而读得少了,因为有升学压力。儿童阅读的内容,就传统文化教育来说,前人有“三百千千”的说法,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等常见蒙学读物,音韵则有《声律启蒙》,掌故则有《幼学琼林》,历史则有《四字鉴略》,规训则有《弟子规》《弟子职》,家训则有《颜氏家训》《朱子家训》,世训则有《增广贤文》《了凡四训》。随着2021年1月,教育部印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中小学课程教材指南》,儿童的阅读更加广泛,举凡成语、民俗、历史、传说、诗词、古文等,都成为传统文化经典教育的重要内容。
其实,儿童阅读传统文化内容的选择,倒不难,难的是在进行传统文化教育时,如何有效地引导儿童阅读。这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第一个普遍的误区是儿童阅读的表演化,即以诵读代替阅读。很多家长,满足于让孩子学习吟诵,然后将孩子诘屈聱牙的吟诵视频发布在朋友圈,以此激励孩子。笔者在北京通州的小学课堂上,听老师带着孩子学习《论语》,男生诵一遍,女生诵一遍;老师诵一遍,学生诵一遍;小组诵一遍,全班诵一遍。整堂课四十分钟,几乎有一半多的时间在诵读了。当然,家长和老师也有相当的理论,认为儿童时期是记忆的黄金时期,管他懂不懂,先灌进去再说,等孩子长大自然就懂了。这其实违背了儿童的心理和认知规律,诵读只是我们进入传统文化的一种手段,现在却有演变为目的的趋势。要知道,再完美的手段也是手段,永远代替不了对内容的涵泳与体会。
第二个误区是儿童阅读的浅表化。有些老师在课堂上带孩子阅读古诗词,只是简单地串讲文意,解释诗歌的画面,至多起到一个翻译的作用。但是,对于诗歌的韵味、语言的奥秘、诗歌的美感,却很少措辞,或者是轻轻滑过。个别老师为了课堂教学突出学生主体性的特点,甚至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笔者见过青年教师问孩子:“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字,好在何处。孩子们的发言五花八门,老师说等二十年以后你们自然就懂了。我听完课后特别着急,找到老师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么好的教育机会,为什么要等到二十年以后呀?要知道,现在很多大学都取消了大学语文,许多学生的语文水平到高中阶段就达到人生巅峰了。
第三个误区是儿童阅读的功利化。有些老师认为儿童阅读传统文化,就是接受德育教育,以德育代替美育,这也是不可取的。笔者听北京市海淀区的小学老师讲重阳节,老师定位在“敬老”,结果整堂课都在讲敬老、爱老,带领孩子们去福利院照看老人,将一堂传统文化课上成了政治课。重阳节当然有敬老的风俗,这一风俗我们至少可以追溯到魏文帝曹丕给钟繇送菊花的仪式。然而重阳节又不止于敬老,如“九月初九”老阳的说法,涉及中国的数字崇拜文化;还有重阳节的来历,登高的习俗,佩戴茱萸的仪式,龙山落帽的风雅,陶渊明的菊花酒,各地的重阳花糕,《东京梦华录》的旧事,古往今来的重阳诗歌,都可以成为传统文化教育的内容。只有当我们的孩子喜欢并且认同重阳节的历史风俗时,再植入敬老爱老的德育观念,才是真正的寓教于乐。
笔者认为,传统文化教育要尊重儿童阅读的心理和认知规律,不能止步于诵读这一手段和桥梁,要舍筏登岸,从诵读深入文心,引导孩子体认祖国语言的优美、中华历史的厚重、人伦风俗的淳美,感悟古人的生活方式,建立民族自信与国家文化认同。同时,传统文化教育也应与现代文明对接,既不墨守成规,也不妄自尊大,要包容自信,吞吐百家,尊重常识与共识,让儿童阅读能上接古圣先贤之心,下开万世文明之河。
(作者系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