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汝州阎村出土仰韶文化鹳鱼石斧纹陶缸
陕西临潼姜寨出土仰韶文化鱼鸟纹彩陶瓶
西安半坡出土仰韶文化彩陶人面鱼纹盆
鸟与鱼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因为鸟类可以飞翔到天空,鱼类可以游弋在水底,而人类活在它们世界的中间,至少原始人可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且把这种认识表现于画面。地球表面成了鸟与鱼的分界线,鸟生活在上面,鱼生活在下面,而人类就生活在地球表面这一分界线上,从这个角度来看,地球表面或许就是最早的“次元壁”。我们通过《鹳鱼石斧纹陶缸》《人面鱼纹盆》来看一看,在中国的新石器时代,人类生存的异次元法则。
两种层次的送别
河南汝州阎村出土、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的仰韶文化《鹳鱼石斧纹陶缸》,距今约5000多年,高47厘米,口径32.7厘米,在彩陶里算是器型很大的作品。陶缸的侧面,绘有一只白色鹳鸟,双腿直立,身体粗壮,眼睛圆瞪,口中衔着一条大鱼,鸟的前方,还绘有一件绑在棍棒上的斧钺,绘画的风格非常写实。鸟衔鱼的画面,让人不禁联想到清代著名词人纳兰性德的《摸鱼儿·午日雨眺》:“台榭空蒙烟柳暗,白鸟衔鱼欲舞。”鸟和鱼的组合,三国曹魏时期玄学家何晏曾在《景福殿赋》中咏唱:“悠悠玄鱼,??白鸟。”后来,白鸟衔鱼则成为唐诗中的一个典故,唐代诗人刘长卿《青溪口送人归岳州》诗曰:“洞庭何处雁南飞,江菼苍苍客去稀。帆带夕阳千里没,天连秋水一人归。黄花裛露开沙岸,白鸟衔鱼上钓矶。歧路相逢无可赠,老年空有泪沾衣。”从诗歌内容来看,白鸟衔鱼跟送别的意象是连接在一起的。不过,生活在仰韶时代的早期先民对后世的这种诗意,恐怕是体会不到的,然而,这个陶罐的具体用途是葬具,也可以说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送别吧。
鱼的直线与鸟的曲线
《鹳鱼石斧纹陶缸》画面中的鱼和鸟是新石器时代彩陶的主要纹样,不过,这两种纹样经过很多的演化,最后变成了完全抽象的图案。比如鱼从写实的纹样,鱼头和鱼身分别进行简化,最后鱼头变成了三角形,鱼身变成了直线。鸟从写实的纹样,鸟身逐渐演化成交叠的曲线。鱼和鸟本来属于不同的世界,但是在演化之后,直线和曲线却容易在彩陶上相遇。我们也能看到其他写实鱼纹和鸟纹结合在一起的作品,比如半坡文化的《鱼鸟纹彩陶瓶》,瓶的两侧有两个穿孔的耳,可以知道这是一件双系瓶。瓶的一侧是正反两个方向的鸟纹,瓶的另一侧是上下相对的两个鱼纹,我们似乎能够感受到时空的扭动。
神化与权力隐喻
人在仰韶文化中如何被神化?《人面鱼纹盆》给了我们一种可能,这件作品也是一种葬具,两个人面和两个鱼纹组成了一个似乎可以在盆里旋转的图案,人的嘴巴里衔着的好像是鱼骨,耳朵的位置则是两条鱼像耳朵一样作为装饰,人物的头顶是带着三角形的装饰图案,充满了神秘感。或许人面鱼纹中,人的形象早已超越了人的存在。我们能够在鱼纹和鸟纹的演化中,看到原始人艺术创造的超越性。
白鸟衔鱼旁边的木柄斧钺,让我们想到了法国拉斯科洞窟《人与受伤的公牛》中的权杖,石斧同样具有权力的象征意义,这在中国史前社会非常普遍,尤其是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石质斧钺的升级版玉质斧钺也出现了,玉质斧钺丧失了实用功能,成为纯粹象征性的礼器,在后来形成的文字体系中,下垂的斧钺成为“王”字的象形来源。
那么鸟衔鱼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鸟衔鱼的旁边要放一把石斧呢?在以渔猎采集为主要生存方式的原始社会,鱼和鸟,水中与天上,这些离人类陆地上的生活那么远,又那么必要。鱼和鸟不仅是平行世界的来客,也是果腹充饥的对象,同时还是人的灵魂,上天入海,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引路者。《人面鱼纹盆》中的人闭着眼,好像陷入了永恒的沉睡,而《鹳鱼石斧纹陶缸》中睡着的,则应该是一个英雄,石质斧钺正是他的明证。
人面鱼纹与当代设计
仰韶时期的人面纹、鱼纹、鸟纹,虽然距离我们非常遥远,但是与我们文化的关系又极近,这是我们用唐代、清代的诗文,来解仰韶文化的纹样,依然不觉得那么突兀的原因。这些神秘的原始纹样是怎样产生的,我们不得而知,在具体的作品中到底表达的是怎样的含义,我们也很难解开这样的谜团。那么我们该如何面对未成文的历史?该如何诠释我们生活的脉络?历史不是割裂的存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福娃”的形象灵感就来源于人面鱼纹,设计团队成员之一、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吴冠英老师,曾经讲述了由“半坡人面鱼纹”到“五喜娃”,再到“五福娃”的设计过程。另外,一件灵感来源于仰韶文化鱼纹的手环,荣获了2015中国旅游商品大赛金奖。这件作品打破仰韶文化带给人们固有的沉闷感,让仰韶文化加入现代先进工艺和亮丽色彩,使遥远的文化焕发现代时尚感。从仰韶彩陶文化中提取最具代表性的鱼纹、漩涡纹、波浪纹等多个符号元素,以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习惯进行线条艺术美化再创造,多种纹样重组排列,在保留原有元素特色的基础上做到线条简单质朴,纹样优美灵动。
历史从来没有远离我们,只有细心的人才能找到文化的痕迹。
(作者姚丹单位系泰州学院音乐学院,高登科单位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社会美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