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考古队发现的秘密
开栏的话
近年来,《国家宝藏》《典籍里的中国》等电视栏目热播,国内掀起了一波传统文化热、考古热。本报今起推出“大学考古队发现的秘密”系列报道,揭开大学考古队的神秘面纱,探寻大学考古队发现的秘密。
一年前的2023年5月16日下午,习近平总书记考察了山西运城博物馆,详细了解运城有关人类起源和中华文明早期历史发展等。
为进一步做好中华文明起源与发展等重大课题的研究和阐释,今年5月16日,吉林大学华夏(西阴)考古研究院在山西运城夏县揭牌。
就在2019年10月,山西运城夏县师村遗址的考古发掘现场,吉林大学考古学院2017级考古专业学生王孜卓在深约2米的探方里刮面时,发现一枚呈枣核状的物体露出了部分身影。
有着一定田野考古经验的王孜卓强压住内心的惊喜,快步走到带队老师身边问:“老师,我发现一件造物,您看看这是什么?”在吉林大学考古学院教授、师村遗址田野考古发掘项目领队段天璟的指导下,王孜卓赶紧拍照、测量坐标并做好记录。自此,一段6000多年前的历史逐渐揭开了面纱……
意外发现的石雕蚕蛹
在文物库房中,这件出土文物的形态呈现在师生面前。石质,梭形,刻画环状纹饰,人工雕刻,似有头、有肚子。这是什么?吉林大学考古学院的师生们聚在一起议论着,有人忽然灵光一闪,说:“山西出土过东周时期的玉蚕,这个‘枣核儿’像不像蚕蛹?”
山西夏县师村遗址仰韶时代早期聚落遗址坐落于运城盆地,是南流黄河东转之处,也是探索中华文明起源的核心区域之一。长期以来,嫘祖教民养蚕缫丝的古史传说在当地流传甚广。
出土文物的形态到底是不是蚕蛹,段天璟也拿不准。他把照片发给了同事——吉林大学植物科学学院副院长、吉林省昆虫学会副理事长席景会教授。段天璟从科学研究应“背对背得出结论”的原则出发,没有告诉席景会自己和团队的推断。“这不是蚕蛹吗?”研究昆虫多年的席景会马上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如果推断成立,这件“蚕蛹”将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石雕蚕蛹。也就是说,在仰韶时代早期,养蚕缫丝的手工业行为很可能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萌芽,甚至可能形成了一定规模。
山西省蚕业科学研究院坐落于距师村遗址不远的运城市盐湖区。这里的专家也得出了与席景会一致的判断:遗址出土的这枚石雕就是石制蚕蛹,它的个头儿略小于现代家桑蚕,而大于野生桑蚕;也可以推测,这枚石雕呈现出的可能是正经历从野生到被驯化过程中的蚕蛹形象。
为历史寻找证据的人
1926年,被誉为“中国考古学之父”的考古学家李济先生在带领考古队对夏县西阴遗址进行考古发掘的过程中,发现了半枚炭化的蚕茧。当时,这个最古老蚕茧的孤证引起了中外考古学界长时期的争论。李济在《西阴村史前遗存》中写道:“我最初发现它的时候,我知道这意义很重大,就非常注意这件事。但是我没找着第二个。”段天璟告诉记者:“养蚕缫丝是中国的发明,这在中国人的认识里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得有证据,我们的考古工作就是要寻找这个证据。”显然,夏县师村遗址出土的石雕蚕蛹极有可能成为与古老蚕茧孤证相呼应的完整证据链上的一环。
接下来,段天璟和吉大考古队开展了更为严谨的研究工作。2021年,吉林大学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环境室展开合作,从运城夏县师村遗址的探方剖面中提取土样,将样本带回中国科学院实验室进行了提取孢粉和植物颗粒等方面的研究。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张雅平一共提取了3个剖面的样品,其中一个仰韶时期剖面的鉴定已经初步完成——包括20个种属的乔木花粉类型和22个菌孢子类型,疑似桑属的桑科花粉占有一定比例,猜测可能与当地居民养蚕缫丝相关。此时,吉林大学和中国科学院等单位通过国际考古界通用的“碳—14年代测定法”,都得到了出土石制蚕蛹的地层木炭样本年代距今在6000年以上的测试结果。
2019至2022年间,师村遗址共发现石雕蚕蛹、陶制蚕蛹6枚。距今约6000年以前,黄河中游的先民们崇尚桑蚕,他们很可能掌握了养蚕缫丝的技术。石雕蚕蛹的发现,为“嫘祖养蚕”的传说增添了新的佐证,为探索后世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商品——丝绸的起源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为研究文明起源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证据。
独属于考古人的荣光
1972年,考古学家张忠培在吉林大学创立考古学专业。学科创建50余年来,培养了近3000名毕业生。他们几乎参与了国家所有重大考古工程和项目。
随着师村遗址考古工作的不断推进,2020年10月10日,吉林大学山西运城夏县田野考古实践教学基地正式启用,这是一个在国内高校具有引领示范作用和里程碑意义的考古实践教学基地。来到基地的学生,要经历夏、秋、冬3个季节,接受从勘探、调查、发掘、测绘、数字建模、采样、浮选到器物修复、考古摄影、撰写发掘报告等考古全过程的严格训练。
“合作探地雷达、无人机遥感、三维扫描建模、无人驾驶渣土运输车等更为先进的技术越来越多地应用在考古工作中。”吉林大学山西运城夏县田野考古实践教学基地负责人、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副院长方启介绍说,“未来我们也要做好考古的吉大方案,做好学科交叉,让考古后继有人,培养更多的考古人才,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考古、热爱考古。”
“文物在埋藏的时刻,是死掉的。考古工作就是让文物重新复活。考古人追寻的生命意义离不开文物。我们让文物活起来,文物让我们活下去,这是独属于考古人的荣光。”方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