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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读一本书。书很薄很小,但每一次打开,我都怀着深深的感恩与敬意。它的名字叫作《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2017年的春天,第一次读这本书。那个异常安静的晚上,我就着一盏橘红的灯,一边看,一边任由眼泪不住地流。那个温柔而年轻的千惠,在身患癌症的情况下,拼尽全力生下了女儿阿花。小小的三口之家,一起勉力抵挡着病魔,也在极度恐慌的绝境中,发现了另一种朴素的生活。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千惠教会了五岁的女儿怎么做饭。她说,吃得好,才能学得好,学习可以排在第二位。她说,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千惠一家三口共同完成的叙述,平静而安详。但我时不时需要停下来,感受那一下又一下撞击我心房的莫名力量。我问自己: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做了将近30年的老师,教人识字写字,教人读书明理,但几乎从没教人如何生存,如何坚韧顽强地活着。我有没有勇气做个尝试:开设一门指导孩子做饭的课程,让他们也能像阿花那样,学会做饭,学会自力更生地活着?
这样的想法,让我热血上涌。读完书,我便开始疯狂地找寻与食育相关的书籍和资料。《食育》《2016中国学龄儿童膳食指南》《普米森林》《常见食物营养百科》《食物与厨艺》《中国饮食文化》等,还有各种关于食物的绘本、电影以及TED视频。我如饥似渴,阅读,观看,摘录,梳理。
我发现,其实“食育,乃教育之本”早已是共识。早在2005年,日本就颁布了《食育基本法》,以家庭、学校为单位进行普及推广。丹麦教育大纲规定,从小学四年级到七年级,学生要接受两年的烹饪教育。英国将烹饪成绩纳入中学毕业考试。那么,我们怎么做?选哪个人群做试点?我们选择了二年级。研究表明,口味形成有两个重要时期,首先是怀孕期和哺乳期,其次就是9岁之前。到14岁,一个人的味觉基本定型,摄食习惯和饮食好恶很难再变。
国内还没有系统的校园食育教材,那就自己研发,自己构建。我带着二年级的老师,以一年为期,搭出了七个板块64课时的课程框架:认识食物、合理饮食、食物生长、就餐礼仪、食品安全、饮食文化、食品制作以及食育实践。2017年暑假,我们静心备课、模拟授课、反复研讨,终于在新学期,带领二年级的小不点儿们,踏上了食育之旅。
没想到,一年过去,整个年级350个孩子几乎全都学会了制作早餐,烧出了至少两道家常菜——你看,他们小小的手牢牢握着锅铲,眼睛紧紧盯着食材,虽然需要在脚底下垫个小凳子才够得上灶台,可是他们真的走进了厨房,学会了做饭!
不仅如此!因为亲近食材,他们不再贪恋垃圾食品;因为亲自做菜,他们不再挑食浪费;因为亲子共餐,他们与爸爸妈妈的关系变得更为温馨和谐。
这样的成果,让我们信心倍增。之后几年,我们不断改进课程——
升格“教室午餐”,让每一顿寻常的午餐具有满满的仪式感。午餐铃响,孩子们洗净双手,摊好餐垫。分餐员各司其职,有序分餐。领餐完毕,孩子们在老师指导下,分析“今日菜品”,讨论营养组成。然后,怀着感恩之心,在轻柔的音乐声中享受“食”光。
在校园一角开辟“星耕园”食育基地。所有孩子,以PBL项目式学习的方式,从菜地规划、选种育苗,到日常管理、阶段总结,全程参与。他们在自己的地里收豆子、拔青菜、摘南瓜、掰玉米,那一张张笑脸,真的比阳光还灿烂。
还有每个寒暑假必做的“爱厨房”作业单:至少为家人做三次早饭,不重样;学会磕蛋、打蛋、剥蛋;学会用菜刀切青菜与萝卜;每天喝足四杯水;至少学会一种厨房电器;做一道最爱吃的菜,并画出它的营养组成……
就这样,食育课竟成了二年级学生最爱的必修课。
“以前,我觉得泥土是脏的。现在,我觉得泥土是香的,是神奇的,因为什么样的东西都能从地里种出来!”
“我喜欢薯片、蛋糕、话梅,还有各种饮料,但是现在去超市,我都会让妈妈绕道而行,因为,那都是垃圾食品。”
“我们家每周末的早餐,都被我儿子承包了。哈哈,这样的小暖男,老母亲再也不用担心他将来找不着对象啦!”
“从无肉不欢,到均衡饮食,食育课程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我们家的饮食结构。”
“太喜欢食育课了!能不能把这个课一直开到六年级呀?”
我无比幸福地享受着这点点滴滴,感慨着小小的食育课带来的巨大变化。
多么庆幸,我能遇到这样的一本书。每一次重读,我都会扪心自问:我是否拥有着真正健康的生活方式?我是否对做饭的人和食物本身,心怀敬畏与感激?我是否能持之以恒地倡导“餐桌的力量”,使之成为我的教育使命?
时光匆匆,转眼五年。我不知道,当年那个站在凳子上跟着妈妈学做饭的阿花,还有她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一定不知道,在中国,在杭州,在一个叫作银河小学的校园里,因为他们这家人的故事,因为他们一起写的这本书,至少有1700个孩子,学会了做饭,明白了“吃好,才能学好”的道理;至少有1700个家庭,记住了“爱孩子,就是要教会孩子独自生存的能力”这一朴素的话语。
而我,每每打开这本书,就会确信:再微小的力量,也可以改变世界。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银河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