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程院首批院士、天津大学教授邹竞在办公室。 学校供图
她恐怕是全中国最爱美、最喜色彩的女士,她毕生都在追寻一个多彩的世界,她研发的三代乐凯胶卷也圆了许多中国人的彩色照片梦。她是邹竞,中国工程院首批院士、感光材料专家、天津大学教授。2022年6月9日,她在天津走完了瑰丽的一生,享年86岁。
心怀“化学梦”的女孩
邹竞1936年生于上海,幼时因战乱随家人迁至苏州。中学时期,她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那个充满革命激情的年代里成长起来,并树立了人生理想:像居里夫人那样,去探索奇妙无穷的化学世界。
1954年,18岁的她在高考志愿表上全部填写了化学和化工院系。高考揭榜,她被录取为留苏预备生。专修一年俄语后,邹竞赴苏联列宁格勒电影工程学院,攻读当时国内尚属空白的电影胶片制造及洗印加工专业。这个涉及照相化学、物理化学、胶体化学、有机化学等多种化学学科的专业让邹竞着了迷,也让她和堪称“精细化工皇冠上明珠”的感光材料结下了不解之缘。
大三暑假,她本计划回国探亲,但当列宁格勒留苏学生会号召留苏学生为祖国捐献一架飞机时,她毫不犹豫地把两年节衣缩食省下的回国探亲路费全部捐了出去。也正是在这一年,邹竞在苏联第三胶片厂实习时,遇到了国内派来的实习团,并得知国内第一座大型现代化胶片厂——保定电影胶片厂(现为中国乐凯集团有限公司)正在筹建,这也是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156项重点工程之一。
实现“彩色梦”的科学家
正是这样的机缘,让邹竞在1960年完成学业回国时,毅然选择了当时生活条件艰苦的河北保定。电影胶片厂位于西郊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进厂第一顿饭是用粗黑的陶瓷大碗盛着的地瓜干和胡萝卜汤,十几个人睡大通铺……而此时比生活条件更为艰难的,是还没有建成的胶片厂正面临苏联撤走专家、停止供应关键设备的困境。
24岁的邹竞带着两名18岁的青年工人,在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窟的暗室中,开始了高、精、尖特种红外胶片的研制。从1960年底到1965年底,他们先后研制成功了多种型号的红外胶片,填补了国内空白,满足了当时国防军工的急需,而邹竞的科研能力也初露锋芒。
在天津大学档案馆,邹竞写于1978年的两份手稿格外珍贵。她详细阐释了当时国外彩色电影胶片的情况及技术发展动向,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研发构想:“如果我们能在最近两三年内,拿出相当于德国伊斯曼5247-Ⅱ型彩底水平的彩底器型,就能把目前与世界先进水平相差15到20年的差距缩小一半,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
为了完成这一使命,邹竞带领团队经过7年的科研攻关,在1985年研制出中国第一代国产高温快速加工彩色电影负片和民用彩色胶卷。1986年,乐凯100日光型彩色胶卷(Ⅱ)正式投入工业化生产,实现了国产彩色胶卷零的突破。
接下来的几年中,邹竞带领团队又先后研制出多款乐凯彩色胶卷等。乐凯胶卷问世以及逐步在技术和效果上追平国外品牌,不仅使进口胶卷在中国市场上的售价明显低于其在本国和国际市场上的售价,也使彩色摄影在上世纪90年代走入越来越多的中国寻常百姓家庭。
培育“未来梦”的师者
进入21世纪,胶卷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已届古稀之年的邹竞快速调整主攻方向,带领团队转向功能薄膜材料研究领域。与此同时,她还把培养青年人作为义不容辞的责任。
从2003年开始,邹竞在天津大学担任教授及博士生导师。2010年开始,她全职任教于天津大学化工学院,专门从事教育和人才培养工作,创立天津大学印制电子材料研究方向,引领了天津大学化工学科在高端功能化学品领域的快速发展。近年来,邹竞带领团队推动化工学科与产业需求的深度融合,为我国功能材料领域培养了大批专业人才。
“她从不跟学生着急,总是深入浅出地引导学生。”2009年开始跟随邹竞攻读博士学位的吕丽云说,“邹老师跟学生们强调最多的,一是做研究一定要实事求是,严谨认真;二是做学问一定要和生产实践相结合,强调学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更让大家印象深刻的,是和邹竞交往中如沐春风的感觉。“那时候她还住在保定,我每次去,她都会提前到楼下等我,笑着接我上楼。”化工学院教师王虹从2003年开始担任邹竞的科研助理,在她眼中,邹竞院士是个特别爱美、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头发总是一丝不乱,衣服总是整整齐齐,出门也一定要化个淡妆。
科研之外,邹竞是个喜欢文学和艺术的人。近两年,虽因深受帕金森等多种疾病的困扰而深居简出,但在2021年10月2日,也是天津大学校庆日这天,85岁高龄的她一头银发,化着淡妆,身着亮丽的红色上衣,在家人陪同下来到校内的北洋广场。女儿谢红说,母亲一生爱美,喜欢音乐,即便是人生最后的日子,只要耳边响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还能用俄语跟着哼唱。
她倾尽一生都在追逐一个彩色的梦,连她的科研工作都带着浪漫的色彩。她的来路战火纷飞,她的归途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