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达尔文《物种起源》发表一百四十周年,严复译《天演论》出版一百零一周年,一批有关“进化”、“达尔文”的书籍的出版,又将达尔文带到了我们的生活之中。达尔文,这个激动过众多国人的名字再次成为一个颇有意味的话题
《天演论》,对达尔文的误译?
达尔文《物种起源》首次引进中国,是1920年中华书局版,马君武先生翻译,书名取为《达尔文物种原始》。该巨著由1902年开始部分译印至1920年全书译印出版,费了将近20年的时间。到1936年,该书已刊行到12版。但论及达尔文思想的传播,却首推严复译赫胥黎《天演论》。
严译《天演论》对社会进步所起的巨大启蒙和推动作用,至今已无庸置疑。但经历岁月迁移,许多尘埃落定,出于对本世纪以来全球性动荡的反思,“社会达尔文主义”受到批判和谨慎对待,有关严译《天演论》的一些问题也在被提出和注意到。
学者的视线主要集中在:严复翻译的不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而是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赫胥黎在该书中大量引用其论敌斯宾塞的观点被严复作为正文译出,作为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主要代言人斯宾塞,将生物进化的观点运用到人类社会之中,并用“最适者生存”代替了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这造成了后来相当多的混乱。
不过,多数学者在谈论该点的时候也注意到,进化论在人类生活和意识等领域中的渗透是一个全球性的现象,对达尔文的误译也不是严复一个人的事。对严复的重新认识应该在这个大背景下进行。
审判达尔文?
“达尔文革命”与“哥白尼革命”常常被科学史学家相提并论,被视为历史上同样重要的事件。在这两个事件中,都是一种科学理论引起了人类整个文化价值的改变。但1700年以后,对哥白尼已经没有人还在真正怀疑,而反对达尔文的势力,至今仍然存在。
《达尔文的黑匣子》与《审判达尔文》(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3月版)两书,就向人们介绍了对达尔文的种种怀疑。自从我国科学家侯先光在云南澄江县发现,远在五亿三千万年以前的石层中有复杂动物之后,获中科院特级奖的陈均远教授等证实:当时有一个“动物大爆炸”现象。动物界中所有不同形体构造,属于“门”一级的动物同时、一次性地、以爆炸性的姿态出现,完全没有渐进的痕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新的“门”出现。传统的进化论受到挑战。此外,生物研究者发现,生物界各成员彼此合作、相依共存才是通例,而达尔文主义所强调的生存竞争只是特例。
华师大哲学系科学史专业副教授陈蓉霞也曾长期关注进化论思想,著有《进化的阶梯》一书(中国社会科学版),在谈到这些纷争时,她认为,许多争议都带有进化论和特创论相争的性质。因为达尔文的出现,科学和宗教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达尔文是让科学和宗教发生决裂的第一人。以前即使是在牛顿那里,还是把第一推动力留给了上帝,到了进化论,“上帝”才彻底无事可做。这种彻底的决裂姿态,让达尔文处于被传统文化和传统意识不满和围攻的处境。
而据中央编译出版社负责人说,他们引进介绍这两本书,决不是用它们来代表出版社的观点,而是希望将国外的一些科学争鸣介绍给国内的读者,任何科学、学说都要发展,科学本来就是在这样一个互相影响和刺激的过程中前进的。
进化不等于进步?
与“审判达尔文”的“法官面孔”相比,进化论的信仰者们还是一种气定神闲的姿态。毕竟在解释生物世界的理论里,还没有出现更具说服力的理论;他们认为,人们的一些批判和反对恰恰是来自对进化论的不了解。《进化思想史》一书的译者、中科院副教授田就是这么一个人。
由江西教育出版社“三思文库·科学史经典系列”最新推出的《进化思想史》(【英】皮特·丁·鲍勒著)是一部迄今为止出版的有关进化论历史的最为全面的论著,它面向没有生物学和历史学背景、而对进化及其应用有浓厚兴趣的普通读者。作为该书的译者,田在此之前已经翻译出版了《熊猫的拇指———自然史沉思录》(三联书店1999年3月版)等有关当代进化理论的书籍,同时他深感国人对进化论的理解还停留在100年以前的水平,而漠视了当代进化论的最新发展,田说,对进化论的一个最常见误解,就是认为进化等于进步。
他说,在达尔文时代,使用“进化”一词最响的并不是达尔文,而是斯宾塞,而主要也是通过他,“进化”一词被广泛应用于社会科学中。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具有很丰富的内涵,他将生物的进化看作生物的趋异化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生物发生了从简单到复杂的变化,结果是生物多样性的增加。今天,被广泛应用来说明人类历史的变化、政治的变化、经济的变化时,进化的基本含义是事物随时间改变,而且是单向性的,甚至有些进化是可以预先确定方向的;但生物的进化除了时间上的变化外,它不是单向的,而是分叉的,另外生物进化的方向不是预先可以确定的。
田说,说到底,到目前为止,科学界关于物质形态的进化还没有形成统一的理论,即使在生物学界,关于生命进化本身的看法也没有达成共识。在这种情况下,简单地将进化等同于进步,显得过于乐观、缺乏依据,也可能是危险的。
进化论直接涉及到人类的性质,关系到我们对自身的理解,进化论召唤起我们兴致勃勃谈论它的兴趣,归根结底和这样的地位有关。
不论怎么说,了解进化论在今天的不断发展和围绕它形成的争议,让我们对生活怀有非人类中心的宽广和谨慎态度,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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