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与佛结缘,时人谓之“诗佛”。小时候我读书不甚精读,独记住了维摩诘这三个比较生僻的字。近来无事看王维的传记,细品其文,觉得其情、其志、其心,实在是昭昭如月。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诗虽然是首唱和诗,但细细品味当然不仅仅是写给李龟年的,千百年来男女之间用此诗寄托相思,以叙衷肠,很多人在心里吟颂这首诗,倾洒自己默默情怀。近来网上有人考证,或说王维是男宠,或以出仕伪职来证明王维是真小人。不知道这些人读过先生的《少年行》否,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王维在翩翩少年之时是怀着强烈的入世心态来到长安的,帝都京华让出生在五姓七家太原王氏的少年生活多姿多彩,也使少年及第的王维品尝了刻骨相思。写出了情怀浓烈的相思之情,后来因为中年丧妻,政治失意,王维遁入空门,早年的情诗被他自己化作了缕缕青烟。加上战争的影响,我们基本看不到这位少年及冠,名重京华的才子的相思之诗了。回过头我们看他晚年的作品: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消。除了政治上的失意,固然还有情感上的挫折。这几首淡淡的文字里,流露出王维浓烈的情怀,映出了明月照松间的孤独和寂寞。王维就是这样在充满苦闷,充满了矛盾,充满了痛苦中压抑情怀追求生命的超脱。
作为隋唐的高门贵族太原王氏的王维是怀着强烈的致仕心里来到长安的,他的诗里表达了这种思维。且看:
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
既至金门远,孰云吾道非?
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置酒长安道,同心与我逢。
行当浮桂棹,未几拂荆扉。
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
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
这首诗可以看出少年的王维是深信盛世无隐者的,他断不会相信自己会和贾谊一样成为圣代弃儿的。他在文字里不卑不亢的对张九龄说: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否?他的心理这时是开朗的,是希望能够在盛世中开时代清流,将满身文武艺,买与帝王家。在张九龄的手下工作,他是快乐而自豪的。他觉得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碧空如洗,澄江似练,美好的人生正在招手,真可谓是春风醉渭水,桃花铺长安。但是生活在开元盛世的王维,虽然像自己的好友孟浩然一样怀着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的心态,可是在他的一生中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日子真的是少之又少。第一次他举解头开始短暂的太乐丞,到为集贤院校书郎,到中书省为右拾遗,使他安心为国出力的机会但是短暂的。随着张九龄的告老回乡,他的心态彻底沉沦了,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的出世心态终于站住心灵的上风。在李林浦,杨国忠当政的情况下。这个旷世奇才再也没有发出过强者之音。他正是传统难进易退的心理模式下淡薄了自己的志向,岁月匆匆,世事蹉跎,青青少年渐渐变成了白发之心,一代大儒终于心入空门,流连于山水和梵音之间。他的诗词里再也见不到金戈铁马的声音,再也见不到意气奋发的少年行。彻底的被田园山水,摩意写景所覆盖。
王维在一生大隐隐于朝的交游中,心底是坦荡的,他受到了张九龄、裴耀卿等正直之臣的举荐,而张九龄等人在后来的史书均是以正直著称的。在他毁誉一生中有两首诗最能见到他的气节。一首是张九龄被贬为荆州长史后的诗:
所思竟何在,
怅望深荆门。
举世无相识,
终身思旧恩。
方将与农圃,
艺植老邱园。
目尽南飞鸟,
何由寄一信。
在李林浦上台后,公然寄诗与张九龄,这要何等的勇气,何等的骨气。在安禄山举行的凝碧池宴会上,百伶扎琴,雷海清被肢解,长歌为哭,王维一句: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很明显表达了耿耿心迹和对伪朝的蔑视。他就是这样心向佛门,超脱自己的生死,依然不忘记忠心李唐。在世事的沧桑巨变面前,王维的心事如同缥缈的烟云转瞬即逝,留下了他的惆怅,留下的是他的无为。成为了盛世的隐者,乱世离乱人。
劝君更尽一杯酒,细品王维画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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