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一八九九,十一·二十四·——一九四六·七·十五·),原名家驿,号一多,又名多,以号行。湖北浠水人。
早年读书清华大学之前身清华学校,尝任学生会书记。清华大学毕业後,一九二二年赴美科拉多州,先研究外国文学,随进芝加哥艺术学院习美术。一九二五年归国,历任北京艺术专门学校、上海吴淞政治大学、南京中央大学、武汉大学、青岛大学、清华大学等校中文系、外文系教授、系主任、文学院长等职。其先以新诗驰名宇内,後专心致力《楚辞》、《周易》、《诗经》等先秦古籍之校笺与考证,又深於唐诗与古文字之研究,创获甚大。著述已刊诸《闻一多全集》,凡八集。
一多先生以曾攻美术,擅於构图,又谙於甲骨、金文等古文字,故其刻印,高古清刚,迥异凡俗,神趣与皖派为近,而又别具风格,时人多以是称之。早在一九二七年,已操刀为潘光旦、梁实秋、刘英士等友人作印。
抗日战争後期,云南昆明物价一度高於全国,币值剧贬,先生一月工资,仅能维持其八口之家之十日伙食,衣物能典卖者多已易米,虽兼昆华中学教职,生活仍极困苦。是时卖字之风甚盛,一多先生善书金文,有以鬻书为劝者,先生笑谓尚与水准有间。昆明邻近产象牙地区,人多以欣赏收藏牙章为时尚。友好遂劝以鬻印补家给,初因专於古典文学研究,不欲分劳,而生活日艰,为摆脱儿女饥寒,终受友好进劝。然治石与治牙毕竟不同,其试作牙印也,第—印竟费时—天,且至手指磨烂,几欲罢手,而终忍痛以成。於—九四四年五月在市上多处悬气闻一多治印』牌子鬻印,并戏目之力手工业。
浦江清为拟短瞥,梅贻琦、蒋梦麟、熊庆来、杨振声、唐兰、朱自清、沈从文、罗常培、冯友兰、陈雪屏、潘光旦、姜寅清等十二人具名代定《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其短皆云:『秦玺汉印,攻金切玉之流长;殷契周铭,古文奇字之源远。自非博雅君子,难率尔以操觚;傥有稽古宏才,偶点画而成趣。浠水闻一多先生,文坛先进,经学名家,辨文字於毫芒,几人知已;谈风雅之原始,海内推崇。断轮老手,积习未除;占毕余闲,游心佳冻。惟是温馨古泽,徒激赏於知交;何当琬琰名章,共榷扬於艺苑。黄济叔之长髯飘洒,今见其人;程瑶田之铁笔恬愉,世尊其学。爰缀短言为引,聊定薄润於後。』
黄济叔为明代刻印名家,其人美髯飘拂,所以喻先生之风度;程瑶田乃清代经学名宿,兼精篆刻,以之比拟先生,自是妥恰。所定润例至廉,以当时贬值十分可怜之币值计算,石章每字一千二百元,牙章每字三千元,边款每五字作一字计。各界人士素慕先生文名垂著,印艺精微,四方求印者甚众。外国友人之侨居是间者,亦以得其一印为幸。然先生操守极严,恶官李宗黄遣人以石章求刻,即送数倍润酬,亦严词拒绝。而为友好或学生治印,则不惮辛劳,如为华罗庚教授作印,且附边款云:『甲申岁晏,为罗庚兄制印兼为之铭曰:顽石一方,一多所凿;奉贻教授,领薪立约;不算寒伧,也不阔绰;陋於牙章,雅於木戳;若在战前,不值两角。』可见当时生活与情趣之一斑。
抗战胜利後,一多先生之经济生活未有丝毫改善,是以铁笔仍不能搁置。而民主运动日益高涨,奔走呼号,乃其要务;专题研究,又日有进程;故治印不得不牺牲必要之休息时间为之。经两年半之手工劳动,其右手中指已长较大之疙瘩,即执笔亦时作颤抖矣。直至被反动派暗杀之该日下午,在往《民主周刊》社开记者招待会前,仍奏刀不绝。噫,一代学人之被迫鬻艺也,盖弊政有以致之焉。
生前曾留印蜕四册曰《匡斋印谱》,未见梓行。一九九○年九月由文物出版社刊行《闻一多印选》,讦五百四十九方,多为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六年七月闾之作,极少数系一九二七年作品也。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四日马国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