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科刚
许多人为安妮宝贝笔下的颓靡和迤逦所震动,近来读安妮宝贝的《蔷薇岛屿》,发现她的作品中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文章中的句号特别多。我以前未读过她的作品,也未读过同类有如此多句号的作品,初读时不免有耳目一新的感觉。看她的文章,大多是短句,并且很多句子都是鲜明个性特征的警句式。写景物时,每一句都独自成为一个意境,就好比用相机固定地拍下了那个夕阳落山的绝美影像式的画面,从不重复。当然在她的作品中还有大多数按照她的视觉来观察体验出来的、格言式的内心思想的表达。其实文章风格的表达,有很多是表现在标点符号的使用习惯上的。
看过贾平凹的小说,他在写小说与写散文时迥然不同,文章很少分段,并且好用长句子。他叙述那些烦琐的城市平民百姓生活时,平平实实,娓娓道来,看的人就像自己生活在那种场景里,那委婉曲折的语气,表现了他从容淡雅的风格。
自从仓颉造字以来,文章与标点就结下了不解之缘。从司马迁的《史记》,到清末的《红楼梦》,再到突破古典文言的鲁迅倡导的白话文,标点符号都是不可或缺的,不管作者有著作等身的作品文章,还是在月夜下草草挥就的有着纡徐荡漾意境的百字小文,到最后你都要圈就那个标点中的句号,它如影随形跟随每一篇文章、每个作者。
我们现在用的标点符号都是通用的,它既规范又不刻板,在相当大的灵活性,作者可以根据自己为文的风格特点而选用适合的标点,来表现与众不同的写作手法,但在公文写作中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如现在各级法院都在规范裁判文书的写作,在标点的规范使用上,也有一个不忽视的细节,“法院经审理认为”后面你就只能加个冒号。这里的标点符号体现了公文的格式化,就像流水线上出来的产品,都是一个模式。
舒芜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编辑时,标点了一部古典小说,拿给曾做过毛泽东秘书的胡乔木审阅。批下来时,指出许多地方本来可以用句号断开,却多用分号,反而弄得不清楚。胡说:“此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作者使用标点符号的特点不经意地反映出其人的性格气质特点了。
我读安妮宝贝的文章时,看那些极端幽暗的画,迷人而伤痛,惊奇于她的个性,但也佩服此书的编辑。编辑看稿发稿时,尊重作者的标点权,与著作权一样看待,那是作者的幸事。作者有个性的写作,往往是自成一家的根本。如果遇到自己的作品被编辑大肆删改,无端加上些叹号,让作者都不知所云,这就不是作者的风格,而是编辑的风格了。写到这里,忆起一则小事,是说鲁迅投稿时,往往在算字数时连标点计算在内,后来收到稿费,经计算与实际字数不符,原来编辑没有把标点计算在内。鲁迅据理力争,因为理正辞严,名头又响,编辑无奈还是给他补发了稿费。可见,标点不只是是显现文章的个性,还是作者个性的流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对当时国民的同情之中,更显现了鲁迅的斗士风采。自己该得的权益就要争取,这是他告诉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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