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心里想到十一年前血染南京路的第二天晚上,母亲同她的两个女朋友从“包围总商会”立逼“宣布罢市”的群众大示威回到家里时,一把抱住两岁的孩子,一面兴奋地说:“我们一队里有小学生,马队冲开了前排的大人,有好几个小学生跌倒了,我看见一个—不过十二三岁,在马蹄下滚过,幸而交通队立刻来救了去。我那时就想到我们的阿向。可是,阿向大了时,世界总该不是现在这样了吧?” 以后每有一次示威运动,每有一次看见小学生们参加而挨着皮鞭马蹄,母亲回家来总是抱住她的阿向,沉痛地说着同样的话语。 最近,她看见了“一二·一六”北平的受伤学生的摄影,她唤着阿向说道:“阿向!你看,这一个臂上绑着纱布的,好像比你大不了几岁呢!唉,他们对小孩子也下毒手!” 然而现在阿向也到了要去参加什么“运动”的时候了呢!十一年前无数的跟阿向同样大小的孩子现在大概也同阿向一样怀着又好奇又热烈的心情准备去参加第一次示威。 父亲想着,心里觉得有点难过,又有点快慰。 儿子匆匆忙忙地在吃蛋炒饭了。父亲觉得他应该对儿子说几句话,可又觉得要说的太多了,儿子也未必全懂,儿子毕竟是太小了一点。 母亲却先开口了: “开过会倘使去游行,阿向,你还是不要去吧。” 儿子只管扒饭进嘴里。 “游行可以不去。你的肺病刚好,多走要伤身体的。况且,要是在半路里被冲散了呢?你又不认识路,怎么回来呢?” 父亲也说了。但是儿子狡猾地笑了笑,匆匆地把饭吃完,这才很不平似的叫道: “不怕,不怕!不认识路,我会问,会叫车子!” 他伸出手来,又说:“车钱呢?” 父亲给他两张角票,他就走了。母亲一直站在后门口看他走出了巷堂门。 “你不应该先允许他去的!”母亲回到客堂里就抱怨起父亲来。 “不许他去,以后他可能就瞒过你!” “可是到底太小了!”母亲叹气说。 父亲和母亲面对面吃午饭,觉得比往常冷清许多。 “我原先打算和他同去,倘使要游行了,就带他回来;可是后来一想,一则不免要碰到许多认识的人,二则他也不肯跟我回来的。……”母亲自言自语地说。 “自然,”父亲笑得很响,“他要跟群众走,怎么肯跟你母亲呢!” “他是什么也不懂的,就凭一股血气,胆又大,你应该教教他。” “怎样教?教什么呢?对他说,要避免无谓的牺牲么?他太小了,不能理解的。” 父亲说着忽然又很响地笑了,脸上的肌肉却是绷紧的。 直到吃完饭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吸着香烟踱方步的时候,父亲好几次站住了朝母亲瞥一眼,父亲的脸上有一层兴奋的红晕。终于,他站在妻的面前说道: “恐怕要到阿向的儿子做了小学生,这类群众大会才是没有危险的。中国革命是长期的艰苦的斗争!” “我们阿向将来一定是勇敢的。如果现在他是二十岁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可是他不过十三岁—我巴望着他马上就是二十岁!” “放心。日子有时候是过得很快的!” 整个下午过去得很快。但到六点钟以后,“时光老人”却又变得极古怪了:有时觉得它的脚步太慢,有时又觉得它太快。母亲已经在考虑,应当到哪几个地方去打听,以及找哪几个人去探询。 八点钟过后,父亲也着急起来了,然而有一个朋友来了,带着他在当天大会里收集来的各种传单。问过他,知道当天没有出事情,母亲这才略放了几分心。 可是她又忧虑另一方面了:“迷路了?或是给汽车撞了?” 孩子在母亲心中始终是像刚出世的小羊羔似的。 直到九点十五分光景,儿子这才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的大会里的传单。他叫道: “这是哪里来的?” 他赶快从衣袋里摸出他自己带回来的那一份。 父亲和母亲都哈哈笑了。 母亲捉住了儿子问道: “怎样游行的?讲给妈妈听。” “到了五卅公墓,后来到北车站,有兵拦住了,就散队。脚底一点不痛。” 儿子一边回答一边就又摸出一张印着红字的小纸来,说着:“这是口号。喊得真高兴呀!” 1.小说开头五段主要运用了什么描写方法?有何作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父亲对儿子的了解和关怀表现在哪些方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请简要分析这篇小说在语言上的特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小说中的父母劝阻儿子参加抗日游行,有人认为这些情节会对读者产生消极影响,你又是怎么看的?请结合文意说明理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