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叔阳,1938年生于河北保定。当代著名作家,笔名舒扬、余平夫。他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党史系,先后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北京中医学院等高校。1978年任北京电影制片厂编剧,1979年后任中国作协理事、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1991年获国务院专家终身津贴待遇。现为中国电影家协会顾问、国家一级编剧。
他创作的话剧《丹心谱》,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献礼演出创作一等奖。《左邻右舍》获全国话剧、戏曲、歌剧优秀剧本奖。此外,苏叔阳还曾获国家图书奖、中国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散文奖、人民文学奖等诸多奖项。2007年被授予“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称号。近年创作的《中国读本》影响广泛,被译为英、德、俄等十余种文字。
编者按
著名作家苏叔阳的新作《西藏读本》,不是一部关于西藏通史的书,也不是猎奇的笔记或者民俗的专论,而是作家本人对西藏的一次从历史到文化的探索之旅。
此前苏叔阳撰写的《中国读本》已被译成十几种文字,销售上千万册。在一次德国国际书展上,一位德国朋友说,很多欧洲人不太了解西藏问题,能不能像写《中国读本》一样,不谈政策,从历史和学术的观点,从学者和作家的角度来解读西藏?一直对西藏文化感兴趣的苏叔阳从此动了心。
在近3年的创作过程中,年近70岁高龄的苏叔阳阅读了200余本关于西藏的书籍,并终于在2008年岁末捧出了耗尽他心血的《西藏读本》。
■苏叔阳
13世纪末期,西方残暴黑暗的中世纪社会已经开始走向崩溃,而中国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社会刚刚开始建立。西方的文艺复兴思潮如洪水泛滥的时候,正是西藏“政教合一”社会开始“完善”自己最血腥残暴的体制和法典的成熟期。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巴黎平民攻占巴士底狱。法国“国民会议”发表《人权宣言》,揭示“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人权主义的大旗在欧洲上空飘扬。而与喧嚣的世界几乎隔绝的中国西藏,此时却根本不知道“人权”为何物,只知道“人分三等,每等三级”,“上上人,命价为其等身重量的黄金”,“下下人,命价为草绳一根”。占人口5%的三大领主(宗教上层人物、政府官员、贵族庄园主)占有一切生产资料,包括农奴。而差巴、堆穷、朗生这些农奴们连一块脚印大小的立足地方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影子追随他们一生,死去留下的脚印转瞬即逝。
几百年过去了,西方中世纪“政教合一”的血腥与黑暗已沉入现实底层的深处,暗紫的血迹已洗成了淡白。只有发黄的历史书页和那些伟大人道主义文艺大师的作品,还保留着喑哑的控诉、抗议。可惜,这不再是今日一些政治家们衡量人权、人道主义的统一价值观。有些人似乎忘记了他们今天的人权、人道正是同自己的过去作斗争所取得的。没有先前的民主革命就没有今天西方社会的一切。一些更为“新潮”的艺术家,已经把西方的中世纪改造成豪华的宫殿游戏,演绎帝妃们的爱恨情仇,至多有游侠在夜半劫富济贫,俘获美女的芳心,或者拉帮结伙将失意的王位备选者送上皇帝的宝座,将这一切搬上银幕、荧屏,蛊惑今天的心。那些如雨果一样的大师们一定会在云端叹息,或者发问:是什么让人们这么快地遗忘了当政权与宗教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什么人权?难道人们已经背离或颠倒了人权的概念?
远离纷繁人世的雪域高原西藏,原来也未曾被世人如此这般沸沸扬扬地议论过。农奴一年年、一辈辈过着苦海无边的日子,三大领主们日日夜夜因袭着他们奢华到令人吃惊的生活。寺院的佛幡和诵经给这一切罩上神圣的氛围。纯净的雪山、澄澈的湖水、洁净的蓝天,让如土地一样朴实的藏胞,忍耐着一切,祈求着“来生”。1600年前后的英国,一心想把西藏变成英属印度和沙皇俄国势力之间的缓冲“国”,让西藏由渐渐疏远中国中央政府到最终从中国分裂出去。然而,中国不管是圣明的君主还是少不更事的皇帝,都牢牢地把定了中国对西藏的主权,而且果决地行使自己“神权王授”的大权,把宗教领袖地位的封赐、褫夺、认定、免除的权力掌握在手中。即使是以“卖国”、“窃国”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的袁世凯,也没有动摇过中央政府对西藏的主权。中华民国国民政府颁布敕令,先后确认十四世达赖喇嘛和十世班禅额尔德尼。那时,关于西藏的人权、环境保护、文化遗产、民族与宗教等种种问题比比皆是,世界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有那些真诚的、皓首穷经的学者们间或发出一些关于在西藏发现人类伟大文明遗产的惊喜的叫声和对百万农奴可悲命运的同情又无奈的呼喊。
只有当中国人自己决定以和平渐进的方式——这个民族已经施行了几千年的生活方式——来为自己一部分兄弟解脱身上枷锁的时候(当旧西藏政教最高领袖逃离他的祖国之后),世界上才有那么一些人,腾起一片嘈杂的声浪。
但是,有哪一个国家和政府公然站出来说“西藏不是中国的”,“西藏还应当过那美妙的‘政教合一’的生活”?没有,一个也没有。历史毕竟在前进。然而,一些人眼看着昔日贫苦、落后的中国一天天和平发展,总有些另外的滋味在心头。既然全球一体化是当今一个不可逆转的潮流,那么,让中国西藏变成一座永远只为他人存在的原始“乐园”就成为天真的幻想。新的生活、新的思潮汹涌而至,谁也拦不住。
1993年,《全球伦理世界宗教议会宣言》中提出,把中国先贤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作为伦理金律。很显然,这条金律涵盖了历史的、现实的一切伦理的层面。那些自由自在地徜徉于现代生活,而不愿重蹈历史血污的正人君子们,却要西藏永远停留在“政教合一”的血污中。面对历史伦理的金律,他们关于西藏的一切言说,显得多么虚伪!
“政教合一”,使得政权和宗教都发生了异化。当宗教失去了哲学的本体,消失了文化的意义,它的神圣性也就随之消弭。今日宗教的圣殿之所以还为广大的信众所景仰,就因为它特有的神秘的理性之光给人心灵以慰藉。佛教文化是中华传统文明的三大元素之一。藏传佛教独特的魅力和深邃的哲理必然会得到保护和发扬,在新时代起到神学的非凡的作用。
所以,西藏问题,既不是民族问题,也不是宗教问题,更不是那些过于热心别人家事情的人所说的人权、环境、文化保护等等全世界共同面临的问题。其问题的本质是极少数人讳莫如深的,他们妄想接续昔日殖民主义者的幻梦,要让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和平发展的中国让他们心里不痛快、不舒服。
本书的写作缘起,始于2006年在德国法兰克福图书博览会期间一些中外朋友的建议。他们认为以拙著《中国读本》的叙述方式,从历史的、学术的角度,客观地介绍西藏历史和今日的真实,可能会对世人理清西藏问题有所助益。我贸然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及至真正动手写作时,我才深感自己力不从心。无论我的才智还是体力,都不足以让我爬上藏学这座珠穆朗玛峰。当我拖着衰弱的身体勉强结稿时,中国藏汉健儿已经将2008年北京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圣火送上了珠穆朗玛峰。当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火炬手登顶的直播画面时,我的心也似乎飞上了地球之巅,和那些同胞兄弟姐妹站在一起。因为他们替我完成了我的登顶,我终于可以向那些信赖我的中外朋友们交出自己的承诺。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不知是喜悦还是百感交集。我向那些站在我们星球最高处的同胞致敬,他们代表中华民族向世界至诚地奉上自己的承诺,向所有的人发出邀请,共赴实现梦想的盛宴。中华民族终于有资格、有能力与全世界站在一个平台上进行文明的交融,捧出自己的文明让全人类共享。世界离不开中国,中国属于世界。我们的先贤曾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使中华文明越数千年而璀璨,也使中华文明在全球化浪潮中贡献“和谐世界”的新思想、新模式。我在疲惫中抬起头来,将我的思索和感悟捧给所有的读者,让我依旧不老的心和你们一起跳动。愿你们从这本书里看到真诚和真实。仰望佛陀那慈悲宽宏的妙相,我,一个中国诗人庄严地祝祷:只要喜马拉雅山不倒,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就不会分裂。西藏永远不会离开祖国,相反,雪域高原的骄子会更深情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和所有的兄弟一起,迎接每一次新鲜的日出。
(《西藏读本》,苏叔阳著,辽宁教育出版社2008年1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