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意
“假如年轻时你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这是海明威《流动的盛宴》扉页上的题词。这句话目前已经成为巴黎的“文化名片”，被广为传诵。
上世纪20年代，海明威以驻欧记者身份旅居巴黎，《流动的盛宴》记录的正是作者的这段生活。回忆总是甘苦交织，在巴黎的生活固然贫苦又艰辛，但自有许多欢愉和乐趣。在巴黎左岸，25岁的青春像被阳光普照。他和她，贫穷，饥饿，一无所有，但他们拥有快乐的爱情。此时海明威有永不枯竭的创作激情：他与第一任妻子节衣缩食，对清苦的生活甘之如饴，从而能在工作余暇去意大利、奥地利、瑞士、西班牙旅游观光，滑雪、观看赛马、赛车和斗牛。巴黎无异于人生驿站，年轻的行走是一次伤心的旅程，海明威用幸福的笔调渲染了一个穷小子的天国。
不过这本书的写作却是在40年以后。盛宴的“现场”早已消失，作者和读者都只是在记忆中追寻那段过往岁月，所有有关巴黎的个人记忆，都杂糅成一种对于巴黎的共同历史记忆。这仿佛那些很多人从未见过却异常熟悉的老照片——黯淡的建筑物、煤气街灯，一些外表奇特的人物形象，我们在阅读时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些图像的影响。当年海明威在稿纸上写下那些句子的时候，这些照片早已潜入他的意识深处，成为他最后的点睛之笔。
书里满是庞德、乔伊斯、爱伦坡、毕加索、菲茨杰拉德等文坛巨匠的身影。一杯咖啡，一本笔记簿，海明威就能在咖啡馆里写上一整天。“整个巴黎是属于我的，而我属于这本笔记簿和这支铅笔。”巴黎这时候像一幅纯粹的静物画，又像一个浪子在暮年回望已经静止的一切，一瞬间释放出灿烂的光明。海明威从自己的观察和交往出发，为一些作家艺术家描绘了一幅幅生动的画像：埃兹拉·庞德，这位现代派文学运动的先驱、领导者、著名诗人，一贯善于发现文坛新星，乐于奖掖后进，赢得了作者始终不渝的尊敬；斯泰因的专横和热情，她对作者的训诲，及至作者最后不得不与她疏远；还有他对年轻而富有才华的优秀美国小说家菲茨杰拉德的描画也可称之谓工笔肖像。
《流动的盛宴》是海明威有生之年写成并经他亲自修改的最后一部作品，貌似一本回忆录，实则是海明威对时间的挽留，对青春的挽歌。书名意指巴黎这座世界艺术名都历久长青，人才荟萃，一些献身艺术的人来到这里奋斗也在这里成名。文人沙龙，歌台舞榭，年复一年，而岁岁不同，像一席流动的盛宴。但最终，盛装的巴黎恍如指间流沙，一粒一粒沉静地漏掉，激动人心的影像在读者依依不舍中渐渐消逝，化作永恒的回忆。
（《流动的盛宴（图文珍藏本）》，[美]海明威著，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2月出版）
